第 8 章

黑衣阎君黑眸瞳色变深，与他对视潋潋只觉心神激荡，连这具身体也不太受控制，亦感觉到心脏的位置传来细密的疼痛。

她忽而想起苏楼说过他的主人，也就是眼前这黑衣阎君在她的魂魄里设下禁制，这人救她，亦想控制她。

摄魂之术，是鬼族独有的邪术，已经失传许久，长此以往，她甚至可能被这人控制心神，彻底成为傀儡。

潋潋始终没有如他所愿下达最后一步杀招，她看着他，轻声道：“沈君辞不是桑辞。”

他眼瞳颜色变浅，未再给她施加摄魂之术，反问道：“那又如何？”

潋潋道：“我看过沈君辞的记忆，他有桑辞的记忆不假，但我也能看到他自己的记忆——一个冷宫中出生的不受宠皇子，被当作礼物献给仙界，只是作为供养桑辞三魂的容器。”

“在他之前，辉月宗出现过数十位少主，无一例外都是凡人，都被桑辞那三魂吸干了生魂。”

“一百年前我以灭魂之术杀了桑辞，让他魂飞破散，他好不容易存活下来的三魂极其脆弱，即便有你的命丹，他也只能以凡人之躯作容器，凡人生魂脆弱，对他的三魂没有任何威胁，而沈君辞，便是凡人中质地上乘的容器，他和我爹一样，同样是十世善人，有无上功德。”

黑衣阎君挑眉冷笑：“所以，你对他动了恻影之心？你别忘了，他喝了夏侯轻舟心头血十年，若你不出现在这里，未来，他会成为天帝，你的双胞胎姐姐会死无葬生之地。”

潋潋道：“舟舟的心头血对于桑辞是灵药，对于沈君辞可并非如此，沈君辞三魂每恢复一分，沈君辞生魂便会每散一分，那未来的天帝是谁，你恐怕比我清楚。”

黑衣阎君目光沉冷，听了她的话眼中讽刺意味更浓，“他送你定情信物，让你被青霜嫉恨折磨，你还帮他说话。”

潋潋迎上他眼中的审视，眼神坦荡：“不过是手无寸铁的凡人，他那般做，不过是想要一个生机。”

他眼中讽刺意味消失，“所以，即便有能力逃脱，你也顺水推舟，束手就擒。”

黑衣阎君的身影渐渐消失，潋潋耳边传来他的最后一句话：“你的姐姐，我帮你接走了，你不必有后顾之忧。但我还是想劝你一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潋潋倒不是担心他会对舟舟做什么，相反，她反而有些相信这阎君的人品。

不光是因为百年前他对她有点拨之恩，百年后又救了她，而是命丹能够滋养桑辞三魂，魂魄被镇压在幽冥万年，让她隐隐有些猜测这人的身份。

万年前诸神寂灭，天道横空出世，创立仙族，万年前便死去的桑辞被仙界奉为天道之子，雪灵族从而成为供养天道之子的养料。

能够对桑辞如她一般恨之如骨的，恐怕这人万年前，也是一个光风霁月的神君。

还有一点，她和舟舟的溯回春之术并未随这百年光阴解开，而施术者由舟舟变成了她。

宋芸舟所受的伤害会有一半由她承受，若是宋芸舟死了，她亦会死。

这阎君自然能看透这溯回春之术，她对于他有利用价值，和她以命相连的宋芸舟会被他好好保护起来。

或许是因晚莱一事沈君辞惊吓过度，沈君辞好不容易好起来的身子再次衰败，他在夜间开始发起高烧，神志也不太清楚。

一根红线从他右手手腕蜿蜒而上，直至到达心脏的位置。

他的耳边再次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

“你第一次全心全意爱一个人，你背弃天命姻缘，将她捧在手心，想将世上最好的东西给她，可是，她辜负了你的爱。”

“在你最爱她的时候，她杀了你，让你落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

“你该恨她。”

他的脑海中陡然出现一副画面。

白衣少女安静的坐在他身边，双眼处缠着白绫，失去眼睛以白绫缚眼的少女比之往日更多了一分似琉璃般易碎的脆弱。

她对他仍不恨不怨，对他的态度和往日一样，依旧是全身心的依赖与孺慕。

他头疼难眠的时候，她弹着琵琶助他安眠。她从人间学来的曲子，意外的有安抚心神的功效。

她和青霜不一样，青霜飞扬跋扈，骄纵难缠，而她柔柔弱弱，纯粹无暇，仅仅只是一介毫无威胁的凡人，只能像菟丝花那般依赖他。

他爱极了这样的她。

想将她揉碎与她融为一体，想时时刻刻看到她，日复一日，他对她越发痴迷，恨不得灵魂骨髓都缠上她的味道。

他爱的越发癫狂，爱之越深，他舍不得让她再做青霜的药人，他甚至想过让青霜把眼睛还给她，他可以为青霜再寻一双眼睛。

红烛帐暖，少女娇颜如画，手中长剑毫不迟疑的穿透他的胸口，浮屠剑上，灭魂术狠狠搅碎他的神魂。

痛，极致的痛。

从身到心的凌迟之痛让他心中的恨意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