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臣(二十一)
为了让季如兰的身体能够有所好转,初一这天,顾白月特意约了孟宴臣去庙里祈福,还为其他家人求了平安符。
然而事与愿违,新年还没过完,正月十五的前一天季如兰的病情突然恶化,被紧急送往了抢救室。
经历了将近五个小时的煎熬,顾白月终于看到医生走出来,连忙过去问:“请问我妈妈怎么样了?”
医生遗憾地摇了摇头,“……病人撑不下去了,有什么话赶快同她说吧。”
顾白月身形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多亏孟宴臣眼疾手快搀扶着。
护士将季如兰送回病房,顾白月眼巴巴地趴在床榻上等了一会儿,季如兰慢慢醒来,一眼就看到近来瘦了许多的顾白月,本就小巧的下巴显得尖尖的,湿漉漉的眼睛又圆又大。
季如兰气若游丝,微不可闻地说:“皎皎先出去,妈妈……有话跟你宴臣哥哥说。”
顾白月怎么舍得在这种时候离开,但季如兰态度坚持,顾白月只好无措地看了孟宴臣一眼,不懂妈妈为什么非要支开自己。
孟宴臣冲顾白月点点头,示意她别担心。
等顾白月不情不愿地走开后,季如兰缓缓将收回的目光放在孟宴臣身上,用回忆过去的语气,一字一顿艰难地说道:“宴臣,阿姨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如果没有你,阿姨的皎皎要多吃很多苦头,阿姨应该正式谢谢你的……”
事到如今,季如兰已经开始交代后事,孟宴臣虽然难过,心底却已经做好充足准备,认认真真地听着,“兰姨您别这么说,我同皎皎投缘,照顾她是应该的,何况小的时候,我也承蒙您照顾了很多年。”
大概是被孟宴臣的话勾起记忆,季如兰眼神飘忽,不知怎么地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事,“小时候,太太对你管教严格,我记得有一次,你不慎从马上跌下来摔伤了胳膊,引发高烧,好不容易吃了药温度降下去,你问太太第二天的德语课能否请假……”
这件事孟宴臣也有印象,顺着话头说下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妈妈说德语老师课程排得紧,不许我请假耽误学习。我那时幼稚不懂事,仗着生病跟大人赌气,又不敢跟妈妈正面交锋,就故意躲起来惹人担心。”
“是啊。”
季如兰微微叹息,“最后还是我和皎皎先找到你的。”
即便时隔多年,季如兰依然能够清清楚楚地记起当日情景,瘦瘦小小的男孩抱膝蹲坐在宽大芭蕉叶下,眸色发红,像一只遭人遗弃的可怜小狗。
顾白月跑过去牵他的手,奶声奶气地劝孟宴臣:“哥哥,你胳膊还疼吗?皎皎给你吹一吹吧。”她撅着小嘴,对着孟宴臣的右臂呼呼吹起,似模似样地学着幼儿园老师的样子,“呼呼呼,痛痛飞飞。”
那时候,孟宴臣以为季如兰会像家里其他佣人一样,在找到他之后,第一时间向付闻樱汇报,然而季如兰并没有那样做,反而带着两小只悄悄回了厨房,煮了一碗青菜排骨面。
季如兰拍拍孟宴臣的头:“吃吧,吃饱了就不难受了。”
薄薄雾气中,清瘦男孩被熏得双眼红通通,感受着季如兰和顾白月朴实却又温馨的关怀,有些异想天开地呓语:“为什么季阿姨不是我妈妈呢……”
付闻樱历来奉行打压式教育,料理家事如同在战场上浴血厮杀,手腕凌厉强势,孟宴臣受她教导多年,唯一一次直白地表达反抗,就是这次心存奢念。
同样是母亲,付闻樱和季如兰仿佛是两个极端,一个至刚,一个至柔,就像父母会更喜欢别人家处处优秀的孩子一样,被提线木偶般控制着的孩子,偶尔也会做一个小小的,昙花一现的梦啊。
好在,无论是季如兰还是顾白月,都没有把孟宴臣发泄情绪的话当真,反而想方设法调和他们母子关系,这才不至于让孟宴臣走向另一个极端。
回忆消散,季如兰忽然用枯瘦如树枝的手,一把攥住孟宴臣,“宴臣,阿姨求你一件事……”
眼前这气息奄奄,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的女人,是顾白月视若性命的妈妈,辛苦养育了顾白月十多年,为此不惜累出一身疾病。只要想到这一点,孟宴臣什么都能答应她。
孟宴臣:“您说。”
季如兰很固执:“你先答应我。”
孟宴臣迟疑,终究败在季如兰满含哀求的悲戚目光中,他相信季如兰不会伤害自己,“好,我答应您。”
“谢谢,谢谢……”季如兰竟然哽咽到失声,语无伦次地道歉,“还有,对不起……”
孟宴臣是真心拿自己当长辈,但自己这个长辈却太过自私,分明看出了他的心思,却为了女儿,选择伤害一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她一直喃喃重复着对不起,可见心底愧疚之深,又几乎是用气音说:“阿姨对不起你,如果下辈子,阿姨做你妈妈,用一辈子赎罪……”
孟宴臣以为季如兰神智混乱,在说胡话,正要叫顾白月和医生进来,却见自己父母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