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时雪满天山路(1)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只能听见寒风呼啸的声音。
苏盈替洛孤绝上完药,然后掩上他的衣襟。看到他衣衫上沾染的血,她没好气地道:
“都让你别放下剑,你还放。”
黑衣青年微垂着眼眸,不置一词。
苏盈还想再说几句,但话还没出口,手突然被人紧紧抓住,他将她揽入怀中。
“以后再遇上这种情况,我没有倒下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她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只好老老实实地靠在他怀里,半晌才道:
“可我……我不想你一个人。”
不想你一个人,独自面对所有。
他“嗯”了一声,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道:
“只要你在,这就够了。”
她心里一暖,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偎依着他。
寂静之中,洛孤绝忽然开口:“那个……如果我此行想要杀了金瞳玄蛇,胜算大概有多大?”
苏盈愣了愣,直起身子,满眼的不可置信:“你是认真的吗?”
看到她的神色,他决定转而问个更实际的问题:
“若是我执意带云炤的骨灰回中庭呢?”
“你要真这么做,大概有生之年,你就能看到西州与中庭爆发战争。”
想了想,苏盈又补充一句:“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他微蹙眉:“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苏盈沉默半晌:“圣湖水干,血亲起灵。”
“嗯?”洛孤绝不解其意。
苏盈叹了口气:
“很难的……除非你是皇帝,或者你能让你们中庭的皇帝出面向我哥哥递交两国国书。我哥哥同意之后,以光明圣教教王的名义,前往南荒幻花宫,请出无涯祭司降伏金瞳玄蛇。”
“金蛇被降服以后,现任日月圣女必须提前三日焚香沐浴,着祭祀盛服,合力转动天心轮,开闸放水。最后,师父至亲之人,滴血为引,以身起灵。
“如此种种,方能成功从圣池里取出师父的骨灰。”
“千百年来,从没有人这样做过。”
“因此以前那些教王和位高权重者,无论生前树敌多少,死后基本都能永保太平。”
话音未落,苏盈改口道:“不对,有一个例外。”
“例外?三长老吗?” 洛孤绝疑惑。
“不是。是前任的圣奥教王。”苏盈摇了摇头,“我哥哥继位以后,按照教规,无论圣奥教王生前如何,以教王之尊,死后也应沉棺入圣池。”
“然而无论别人怎么劝说,均被我哥哥以一句‘我不想以后每年祭祀都给仇人上贡’挡了回来。”
洛孤绝哑然失笑:“所以后来……”
“所以最后圣奥教王的骨灰被我哥哥随随便便找了个地方撒掉了。以前教王就算再怎么和前任结怨,表面文章总还是要做一下的。他也是特别惨,我哥哥这人,也是特别记仇。”
想起圣奥教王的结局,苏盈颇为感慨,谁能想到曾经在西州不可一世的圣奥教王,最后竟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你哥哥为何如此厌恶圣奥教王?”洛孤绝好奇。
“大概是因为他试图对怀溯公主不轨,差一点就成功了吧。”
苏盈耸耸肩,“不过我也不敢肯定,只是出使夜凉国的时候依稀听闻,圣奥教王曾想迎娶公主,要知道圣奥教王那会年龄,都可以当公主的祖父了。”
不知为何,临行前怀溯公主的样子再度浮现在眼前,苏盈心情忽然有些复杂,她抱了抱洛孤绝,然后道:“我睡一会。”
说完,她躺下来,枕在他的膝上。车厢里暖烘烘的,困意逐渐袭来,半梦半醒之间,她想起小时候很多事。
那时的她不是什么光明圣教的日圣女,哥哥也不是什么权倾西州的教王,他们只是街头巷尾最普通的一对流浪儿,过着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
她记得某个傍晚,好不容易从一群混混的斗殴里脱身,面对自己的满面泪痕,一身伤痕的哥哥从地上爬起来,在血般赤红的夕阳里,捏紧拳头,对自己说:
“鄯善不用怕,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把我们踩在脚下,总有一天,我会恢复萨帕尔这个姓氏应有的尊荣,所有人都不得不抬头仰望我的光辉,而我将以此光辉,庇佑你一生无虞。”
再往后,就是他义无反顾地拜入光明圣教,成为圣奥教王麾下最锋利的一把刀,逼宫、政变、登基、联姻……
哥哥实现了昔日他立下的誓言,然而另一方面,他也逐渐变得陌生,再也不是那个会将自己永远护在身后的兄长。
直到赤丹被灭的真相水落石出,她才恍然惊觉,原来,自己早已与哥哥背道而驰。
时光荏苒,她终于还是一步一步,离开他的庇护。
一路昏昏沉沉,唯有车外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