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年少轻狂时(2)
进了卧房,苏盈与云无心发现,情况和她们想的差不多,甚至……还要严重那么,一丢丢?好吧,两人承认,要严重许多。
因为嘉柔长公主浅黄色道袍的袖子,烧出来两个大洞,清雅的面庞与霜雪般的银发上,也沾着些许黑灰——显然是用手炉的时候,里面的银炭与烟花一起,爆炸了。
两人忐忑不安地站在一起,双双低着头,不敢看长公主。
嘉柔长公主接过下人递来的丝巾,擦了擦手和脸,然后步入内室,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一件新的道袍。
为了不连累苏盈,云无心把心一横,气沉丹田,酝酿好后,直接过去抱住长公主的腰,带着哭腔地道:
“娘,你别生气,都是我干的,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长公主还是没有说话。云无心暗自滴汗,决定等自己数到三,母亲还不出声的话,她就直接跪下来。实在不行,打滚撒泼,丢脸事小,连累姐妹一起抄书,那罪过可就大了。
看到云无心的样子,苏盈无比感动,正想着自己要不要也上前跪一跪,认个错啥的,嘉柔长公主终于开口:
“心儿,站好了,在外人面前成什么样子,下次注意些,别伤着自己和苏姑娘。”
“嗯?”云无心,苏盈,乃至洛孤绝,都愣住了。
长公主摸着女儿的头发,无奈道:
“无聊的话,我这边还有几个纸鸢,一会叫你师姐给你取过来,放纸鸢总比倒腾火.药安全一点。”
“娘……你真的,不生气?”云无心讷讷道。
“有什么可值得生气的呢……毕竟是年轻人,爱玩爱闹也是正常的。”长公主摇摇头,语气里蓦然带上几分叹息的意味:
“皇兄当年也是这样,经常同夫君一起,带着我和云炤大街小巷地胡闹。你们是不知道,云炤小时候可喜欢缠着皇兄了,皇兄随手写下的文章和诗句,他都要收藏起来。”
不知想起什么,嘉柔长公主露出神往的表情,唇边噙着笑,仿佛往昔的情景越过几十年的时间,扑面而来。
是了,是帝都的夏天,两个贵族少年扮成寻常人家的小厮,带着小男孩与小女孩穿梭在天耀城的街头巷尾,纸鸢高高翱翔于一碧如洗的天空,如火如荼的凤凰花开满街道两侧,仿佛晚霞饶天。
那时他们有同伴,有歌声,有梦想,有数不清的风花雪月,闲情逸致。今宵有酒今宵醉,今年欢笑复明年。
——如今却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回忆。
听着长公主的叙述,三人这才想起来,她口中的皇兄,正是……逝世多年的庆德太子。
与此同时,长公主的声音也不知不觉低沉下来:“直到倾国之乱,皇兄身死汧灵郡,夫君……为保护他,力战而亡。”
“得知皇兄的死讯,云炤的姑姑,文瑶皇后为证清白,以三尺白绫在凤梧殿悬梁自尽。接到消息的当晚,齐国公带云炤进宫面圣,却被拒之门外。我从安仁殿陪伴太后回来,看见云炤一个人站在东宫外,不管别人怎么叫他,他都不理。”
“大概是老天都在悲泣吧,雨就那样一直下呀下,云炤也在雨里站了一宿。听说回去以后,云炤便发了高烧,好不容易苏醒过来,虽然还是原来的性格,可不管是练剑还是读书,他都比之前更加用功……”
“有的时候看见他,我都有种错觉,仿佛死在汧灵郡的不是皇兄,而是云炤,皇兄的影子在云炤身上,又重新活了过来。”
“没多久,尚书令江源与岭南王谋反,云炤的母亲是风陵江氏嫡女,江源是云炤的外公。岭南王兵败的前夜,云炤母亲为了不连累齐家,请求齐国公休了自己。无奈之下,齐国公答应了她,拿到休书的当晚,云炤母亲以一杯毒酒,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那时云炤只有十岁,他的母亲死了,他的外公死了,他的姑姑死了,对他很好的太子哥哥,也死了。其实云炤小时候不喜欢白色的,嫌那个颜色晦气。可是倾国之乱结束后,他便只穿白衣。”
等嘉柔长公主讲完,已是日落时分,苏盈沉默半天,她从前一直以为师父是天潢贵胄,爱穿白衣也是性格使然,未曾想过其中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不过听完庆德太子与师父的过往,苏盈很快又想起另一件事,于是问嘉柔长公主:
“那个,刚刚一直听公主殿下说庆德太子……我想问问,庆德太子,叫什么呀?”
洛孤绝不觉朝她看了一眼,很奇怪,今天苏盈居然没有问云炤,而是关心起与她毫不相干的庆德太子来。
听到红衣少女的问题,长公主怔了怔,然后笑了笑,柔声道:
“单名一个‘瑾’字——怀瑾握瑜兮,以示君子。”
从嘉柔长公主口中,了解庆德太子名字的时候,洛孤绝微微皱眉,弦月楼上,屏风被挖去的印章落款,似乎……就是个“瑾”字。
“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苏盈继续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