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难为水(3)
朝霞从窗格斜斜而入,映亮整间厢房,一身青衣的神医谷少谷主总算站起身,放下榉木雕花架床两侧挽着的纱帘。
“情况如何?”齐歌站在身后,喑哑着嗓子开口。因为一夜未眠的缘故,他眼底浮着淡淡的青色。
叶初摇头:“我以灵犀针法暂时封住了她周身的经脉,阻止血毒继续蔓延。但……”
“维持不了多久,是么?”即便齐歌早有预料,但此刻由他自己亲口说出,仍如细密的丝线紧紧缠绕着心房,每说出一个字,便是往血肉深处勒紧一分的痛。
叶初叹息:“若是普通的毒,哪怕毒性剧烈如鬼门昙花,天底下也有药石可解。可血毒……”
他沉默片刻,低声:“你应该清楚,当年齐光在光明圣教身居高位,倾西州举国之力,都未能彻底治好他,不得不靠雪莲与寒冰维持神智的清醒。更莫说在中庭,根本无处可寻雪莲……”
听到最后,齐歌半个字也没说,只是死死握住拳头,指甲深深抠入掌心,留下一弧弧月牙般的印记。
叶初眉心微蹙,迟疑一瞬,还是问他:“我想知道,苏姑娘怎么会中毒?王家倒台以后,按理来说,血毒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齐歌闭了闭眼睛:“是颜舜华。”
“定远侯颜舜华?”叶初悚然一惊,正准备追问下去,黑衣青年却已径自出了门,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拱辰街,定远侯府。
数十辆马车井然有序地停靠在侯府外,两扇雕花漆朱的大门向外大开,里面一如既往地静谧,只有下人进进出出,有条不紊地将东西搬放在马车上,整个过程,竟是不曾发出半点喧哗之声。
——按照往常的惯例,入秋以后,颜舜华便会前往位于汧灵郡的承剑山庄,等到来年开春,他才会回到帝都。
虽然地理位置上,承剑山庄更靠近北疆,但因为颜舜华居住的镜花小筑引了地热,又有秘术师结下咒印的缘故,冬日远比帝都的侯府要舒适得多。若非要事,他几乎很少会在帝都过冬。
只是不知为何,今年启程的日子,比起之前,足足提前了两月有余。
齐歌来到侯府时,下人正好把最后一辆马车的行李收拾妥当,有侍卫认出门口的黑衣青年,刚想开口,不料对方直接翻身下马,闯入府中,视一众侍卫如无物。
“齐郎将不可!”
侍卫还未来得及劝阻,齐歌已经风驰电掣地进了内院。
水榭深处,一弯碧水环绕着假山,水面漂浮着朵朵睡莲,以云英石砌成的开阔平台上,左右各摆着铺了锦裀蓉簟的软塌,塌前放着一张海棠样式的雕漆几,上面早已备好了各色精巧菜肴。
靠左的几案上,月白瓷瓶插着两枝橙花,明明早已不是橙花开放的时节,绿叶簇拥下的素白花簇却芬芳馥郁,闻之令人心安。
白衣的定远侯端坐于几案前,凝视着瓶里的橙花,神情若有所思,亦或是……若有所失。
突然,剑光一掠而过,仿佛惊鸿。
细碎的花瓣簌簌落满桌面。
“难得登门拜访,齐郎将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凝视着直指自己咽喉的太阿剑,颜舜华唇角向上翘起。
齐歌眸光锐利如刀锋,“交出血毒的解药。”
“若我说,血毒无药可解,你当如何?”颜舜华微笑。
剑刃抵入他的肌肤深处。
血从伤口沁出,点滴落下,将桌上洁白的花瓣染为鲜艳的殷红。颜凌刚想上前,却被颜舜华一个手势制止。
“刺杀朝廷命官,可是重罪。”颜舜华的语声波澜不惊。
“通敌叛国,同样是重罪。”齐歌的态度同样毫不退让。
颜舜华用手指夹住剑刃,微抬眸看他,“如果想她死的话,尽管可以刺下去。刀剑无眼,生死只在你一念之间。”
剑刃向旁偏离一寸。
“我想与你做个交易。”颜舜华没有啰嗦,直接进入正题,“停止追查岭南之役,我可保苏盈平安。”
“我不认为你与我有谈条件的筹码。”齐歌冷静道。
“岭南一战,已经尘埃落定,颜朗是最大的凶手。你再深究,对你,对我,对圣上,对殷将军,都不会是什么好的结果。”
“更何况——”他话锋一转,是胸有成竹的淡然,“我想,此时此刻,苏姑娘应该就是我手中最大的筹码。”
齐歌一双深茶色的眸子注视他许久,总算收剑回鞘。
“如何?你既已收剑,我就当你是同意了。饮下这杯酒,你我从此既往不咎。”颜舜华挽起衣袖,倒了半杯酒,然后递给他。
但半晌过去,齐歌依旧没有接酒杯。
终于,他接过酒杯,却没有饮下,而是将酒洒于地上。
看到他的动作,颜舜华皱眉,气氛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吹动树叶的窸窣声响。一片寂静中,齐歌忽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