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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的头一晚,申容少不了还要跑王慧那一趟,与她交代后几日金阳殿的管家事宜。
“大院里伺候的都是些老人了,也出不了什么大错,若底下实在有几个丫头小厮拌嘴斗殴的,你只管都罚了,不论是谁先起的头,事能闹起来,总归就都有错,我向来也是这么罚的。”
“那岂非不公,若是有先挑事的,难不成也是如此罚?”王慧暗暗惊诧,却也是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申容就拿起手中的玉盏,笑笑不语,没有接这话。
王慧又是一怔,便是心里存着疑,也不敢再追问下去了。
这做法确实令人匪夷所思,大院内的宫奴们要真起了争执,难不成还真就一竿子全打死?久而久之,被冤枉的人心中有岂能好受?又或者,是申氏为了让自己在太子宫内难立足,所以故意与她这么说的?王慧心里转了好几个弯,想起姑姑老早前就说过了——这个申氏不是个简单的。
今朝与自己说的这些话,想来也定是存了谋害之心的。
哪个当家主母会愿意把掌家权交到妾室手中?便是皇后娘娘生了双生子,手里的宫务都没丢下过。
她一个太子妃,预备的国母,又是小门小户出身,自然就看得更加重了。
思路一经捋顺,王慧心中不由得起了些怨气,就连脸上神情也难收住。
申容却是饮下一口热水,又瞧了瞧对面的王慧。
作为储妃,她对手下宫奴们的事向来就是一刀切,不过事后的巨细,都由茵梅和元秀去处理了。
顶上头主子的处事还就只能如此果断,如此方能震慑到所有人,不论谁欺负了谁,总归在院内闹了事,就都得挨训。
再者,申容两世过来也深知争斗的背后,有时候可怜的人并不像面上瞧见的那样——兴许牵扯到更久远一些的地方,是谁先挑起的事还不一定呢。
所以要想管家,就不能看得那样细。
只是单瞧着王慧脸上那藏也藏不住的不屑,申容大约也摸透了她的心思。
回想戚子前几日来回的话,心中不由地冷笑起来,好不容易送走个田家女儿,眼前的王氏姑侄却也都不是盏省油的灯,这侄女都还好,心思只写在脸上,可那老谋深算的王美人嘛……
她便又是深意一笑,“不过我与你性子不同,我的处事要套你身上,也不见的能做好。不若这样,要一定有个棘手的事,你就晾着等我回来处置了,再不然,就去问问王娘娘?”
这话再落到王慧的耳朵里,好歹算是中听些了,她脸上的神情也终于缓和了些,“是,我知道了,储妃。”
到底年纪小,家里人估计也没正经往这方面培养过,所以才听不出好坏。
好不容易管家几天,遇着事还要等到储妃回来处理,岂非先显出了自己的无能?而若是去找了她姑姑王美人,后宫里不高兴的又该是郑皇后了——放眼后宫当家的女人,最高掌权者便是郑皇后,略过顶上头的国母不找,偏偏去找一个美人,又是把皇后放到了什么位置上?
不过这些啊,都还不算申容刻意给她留的坑,不说大院内的奴仆们难起争执了,就是真出了这样的事,估计到时候也有王美人在后头帮着周全呢。
那总是个明白人,知道如何正确指导王慧。
申容脸上似笑非笑,想着永巷里住着的那个王美人,一双水润的杏眸里乍然现出几分寒意。
此人必是不能久留于眼前的,不然等到政变后王慧舅舅真做了新丞相,这家子人只会比田家更不好对付。
于是她抬袖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待面向王慧时,脸上又已恢复了方才的温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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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太子夫妇就出了宫,因是代成帝出行,其礼规格便是比照的天子仪仗,驷马高足驰传,遵天子令另有益北王夫妇、置中大夫、奉常等人随行,前后共计十四辆舆车、三十九匹良驹、扈从奴婢四五十人,浩浩汤汤从长安出发前往东山祢陵。
而襄国一行,除却徐太后本人的棺椁后到,襄王先令嫡长子文快马入京,侍奉太子主持丧葬礼仪。
因而等天家人在第三日缓缓进了东山,公子文同妻子廖氏早已恭候在祖庙铜明楼内了。
“殿下。”公子文领着家眷奴仆与刘郢叩首行过拜礼。
申容就放眼先打量起来——这方前堂极其空旷,并无摆设,但东西两边的架子上倒是灯烛辉煌,隔着道腾龙乘雾的乌木屏障,隐约可见后堂立着众多牌位。
她正留神,只听身侧的太子沉沉叹了口气,拉起他这位远房表兄就开始寒暄起来。
这些场面功夫他向来做的游刃有余,哪怕是这一辈的关系已然疏远,但只要是成帝下的令,他就照样能极尽悲伤地感慨个几句——提起往日徐太后的慈和,襄王一家子的忠孝云云。
太子的话一结束,申容也随即上前颔首,又将目光放到了公子文身旁的女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