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
半个时辰后,许林君赶来了金阳殿。
这夜她并不留宿宫中,所以等和申容说完话,就得回府去。
明生早他一步刚离开,踏着大院枯黄的槐树叶,步伐迅速,正被要去王美人宫中的王慧瞧见,与身边的戚子还问了一嘴,“那是谁?”
戚子遂答,“是殿下安排来伺候储妃的小黄门。”
王慧点了点头,些许失落……
“娘娘来时妾就知道了,但那会正赶着过目册子,娘娘便让妾做完了来。”茵梅在储妃的榻前放下毡席,供益北王后落座。
申容半坐在榻上与她说话,“想着你忙,大婚至今,我俩竟是头一回见着。”话落一想,大婚那日,她见许林君的一面,也是隔着一张团扇。
许林君便是抱歉一笑,“新府宅要安排的事多,储妃见谅。”
这是自然的,刘子昭婚前才被封了王,园子一应都是新的,他从前又不住那,新地方要采买奴仆,打理家务,偌大的一个诸侯王国邸管起来,事自不会少。申容就是帮着郑皇后打理后宫的部分事宜,都时常忙得没工夫喘气,何况许林君这个唯一的女主人。
“寻几个机灵的,安排任务下去,分批次管着,今后慢慢熟起来,你也就不必事事自己操心了。”
“是。”许林君颔首应下,原想安慰申容两句,但又觉得储妃小产这事前头肯定不少人都说过了,现在自己再提起,无异于让她再伤心一次,一时便只生硬地应了声,再无了旁的话。
申容也没在意这一层,反倒就着连枝灯上的光,打量了许林君一会。她与婚前似乎变化许多,那时候说起话来虽斯文恬静,但总透着一股少女的天真烂漫,而今却是由内到外都泛着疲惫。
不禁问道,“他待你,可好?”
这问题却是没能让许林君再抬起头,她也不是一个多能收住心事的女儿家,若开心,脸上便是开心,若难过,脸上便是收也难收住的难过。
这副模样,答案呼之欲出。
“将军不常宿在府中,就算回来,与妾的话也不多。常常好几个月就在京郊的大营里住着,或是跟着禁军们往宫里上夜。”
都已经被封了诸侯王,还能跟着那些老兵去巡视皇城?可见真是半分都不在意这层身份,申容垂眸哽咽了一下,忽而也没了话。
又不禁回想到刘子昭从前说的那些话……他或许并非是对许林君冷漠,而是厌恶这里所有的高门贵族罢了。
她又抬头注视上许林君,踌躇了半晌才轻道,“你以后常去母后的殿里请安,我们在那多说说话。”
许林君听着这话愣了愣,但很快就默然点了点头。
到底是嫁进了皇室的女人,就算之前再不懂政事,到如今也明白了——将军与太子是储位之争上的对手,自己与储妃又岂能在私下亲密?想也是为了避嫌,就只好借在郑皇后的兰房殿见面了。
一想起这些,心里便也了然——这金阳殿恐怕也坐不了多久,她自己倒算了,反正刘子昭对她……但是储妃不同,太子夫妇的恩爱是出了名的,要是因为自己今日的拜访,往后惹得二人生了龃龉,也终归不愉快。
遂再随口说了几句,便起身拜别申容,欲出金阳殿去。
申容这样一个通透的人,又岂能看不出她心里所想?越是这样,就越多增几分愧疚,可又伴着无可奈何,她跟着从榻上起了身,拉住许林君的手,不知从何时起,眼眶竟也觉得湿润,可偏偏,又再是一句话都不知道如何说的好。
越往后,她二人便越是站在对立面,若是相劝,她能如何劝?
分明一开始,也是她将许林君亲手推进的这座火坑。
*
七月中旬的一日,茵梅接了南宫外头的话回金阳殿,说阿巧的骨灰和告地策已经送到她老家去了,赶着一年忌日,已是寻了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给葬了。
“申府派去的人说去瞧了,那座坟背靠青山,还有片竹林,前头半里地便是外增台河,是个好地方。”
“她那些亲戚怎么安排的?”丝帛屏风后,女子跽坐妆奁前,轻言细语地问。
“往上的长辈都没了,就剩下兄弟姊妹四个,只大哥成了家,老婆前些年死了,独他一人照顾一双儿女,所以这钱都是按人头发下去的。”
“好。”说着,申容起了身,撩开帘幕,脸上已经是看不出半点异样,茵梅悄然看了一番,便行礼退下了。
时值国朝朝廷动荡时期,又因成帝头风未愈,名单嫌疑长时间不曾出个具体的结果,政事因此耽搁了一大堆。
前朝官员间的气氛弥漫着那似有似无的怨气,虽然期间也有惴惴不安,但除却真正隐藏期间的乱党,众人心中只盼着这股风波能快些过去——早日还朝堂一个安宁的。
因此,无人不想着将贼子早些抓出来。
太康七年入冬时的第一场朝会日,丞相府司直田子士便于天门殿上,将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