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雪劫(五)
完颜康临遍周皑皑雪峰,他自知此次天池参怪必出杀招,便是九死无生,忽想到昨日既有漠北行宫一段誓言,今日便果是横死在这雪山中,人生之周转奇妙,果从无人可定数。
只是再忽想到噩耗一日传回中都,完颜洪烈夺嫡之路势必横生波折,赵王妃更是要从此以泪洗面,惨淡半生。他短短一念之间所思量,最重要也不过只两人,心中既是震动,也是唏嘘,然目光落到身旁贺铸痛不欲生的面庞上,忽就又想及苏玉望、欧阳残月和他那位中都城中的皇爷爷,甚至脑海中刹那还浮现昨夜小梳那对欲言又止的眼睛……他心中原本有些惆怅,此刻终于释然,双瞳也已回复光彩,抬首昂然道:“少康技劣,但必全力以赴接前辈这一招!”
他原先语声中还有悲愤之情,正少年大好时光,忽遭杀折,必有此愤,然不过须臾转念之间,竟已看穿看透,天池参怪心中起怜才心意,手中铜杖却已举起,必一杖取命,少添他痛苦。
贺铸不顾满头大汗涔涔而落,双手已全然握紧,准备只要第三招天池参怪一出手,便要在天池参怪手底下用自己的性命抵上完颜康一条性命,届时第三招既出,完颜康若大难不死,天池参怪也是江湖中前一辈之人,如何都不能扯破脸皮说话不算话。
哪知他心念方转动,天池参怪竟似已看穿他心中想法,长袖一挥,贺铸只觉一股大力朝自己掼来,他人已朝大青石边崖上摔去,那天池参怪算得精准,便刚好让他刚摔至崖边却又不落得山崖下去,这才铜杖一撤,仍指向完颜康,冷冷道:“你这就好生去吧,苏玉望那,我自去请罪一番!”
完颜康冷亮一笑,既已慷慨举剑迎敌,面上便不存丝毫怯懦,天池参怪由是愈发怜惜些,手中铜杖却已化八方风雨往完颜康身上招呼而去,只听“啪”的一声,山崖边一棵碗口粗的雪松竟为他力道生生震断,眼见这铜杖不刻就要落在完颜康头顶,忽听一声清啸声自山峦中响起。
那啸声自比之方才妃香的笑声要大去很多,一啸既起,便如昆山玉碎凤凰泣,回绝山谷,便又化作群山回唱周转腾挪,猛似有千百人齐在清吟。
是以这般,这寂静雪山之中,本来剑拔弩张,杀意正盛,冷不丁忽然百千万人正周遭吟遍,雪女妃香自然讶异,天池参怪却已停杖跃开,眉目间已多有感慨。
那清啸声四面而来,本一时猜不透真正来处,忽听正趴在青崖上的贺铸狂喜惊呼道:“是苏师父,是苏师父来了!”
天池参怪闻言,面色更是大变,脚下却不停几个起落已立在山崖边。
长白山山崖之间常年笼着雪雾,本看不分清,然白雪倒映,便见一道青黑色人影本站在对面百丈山崖上,忽一窜而下,人已如回风般轻灵直堕峡谷,须臾穿透雪雾,人已立在这边山崖底下,那林立冰凌、冰雪峭壁竟似对他全无阻碍,眼见这人大青鸟般忽从百丈山崖中直飞而起,人后刻已稳稳站在圣庙之外的松树枝上,蓦地一扯袍风,已隔着十余丈远面向众人而立。
此人虽面覆一张青铜面具,然一招燕子三叠式轻功早年已是江湖中绝代少有,如今轻功身法更又练至返璞归真,身化微尘,几能驭气凌虚之境。
天池参怪早年见时已是惊为天人,如今十余年过去,更是知道凭自己余生,绝无可能匹及,心念一转,已遥遥俯身作揖道:“不知道苏先生大驾竟肯再光临长白山,沐长生有失远迎!”
那面覆青铜面具的青衣人竟也毫不礼让便受他一揖,这才缓缓启唇道:“我苏某人狼藉天涯四十余载,天命之年才于中都城中寻个安稳之处,实为同此小友心心相惜,然传到江湖,必当我苏玉望敢为走狗,犬傍朱门,是以今日我如此见旧人,还望不曾怪罪!”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江湖是它路,这个道理天池参怪自然也懂,到此原本心中的纳罕豁然开解,反更生惺惺相惜之意。
此辈江湖中人皆是出生草莽,对出生和富贵却是视如草芥,只重义气二字,如今苏玉望一场言辞实暗合天池参怪心意,当下忙道:“苏先生当年救小儿一命,保他二十年安康,然如今小儿旧病又发,沐长生虽长居雪山,挖遍长白山数峰寻来百千枝千年人参,想来却无力回天,急病乱求医,便听说中都宫廷中有一味神药鹿活草可以救命,长生愚昧,此时恰有人愿以鹿活草为筹码,要长生取一人性命,长生知苏先生人在六王府,不敢给先生增添麻烦,是以单等人到长白山后,才决意动手!”
想来,此人曾去往中都求药,为了不让苏玉望为难,竟未在中都动手,单等完颜康到长白山才欲取其命,这其中之一既是对苏玉望心存忌惮,也是有为苏玉望着想之意。
然天池参怪救子心切,至此也已是仁至义尽,此趟绝无空手而回的道理,是以此刻竟遥遥对着苏玉望又是一长揖在地,其中苦楚,也已不必他开口再说出。
苏玉望又如何不知,长喟一声道:“沐长生,你既到中都,为何舍通途而取小径,难道我二十年前救你儿子一命,二十年之后倒会袖手旁观!”
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