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影
招待画师的宴会了了,已经日暮西斜,夏侯元带着众人游园赏景的时候,天幕淡淡地拉下来,寒意从沙丘中腾升起来,常溪双臂抱在胸前,有些寒战。
“煌都的天气就是如此,白日里还是艳阳高照,太阳下山之后就天凉了。”司梦捻起身旁矮树上的一朵花,喂到口中。
常意迟面露疑色,眉尾抬了抬,学着司梦的样子也将花在口中囫囵,甜意在口中散开。
易玊见常溪微微发抖,拉过她的手,一阵凉意覆在手心,许是方才喝了酒,常溪脸上红晕更甚,手却是冷的。
常溪拢了拢外面的缠花锦披风,另一只隔着袖子揉了揉发僵的鼻头:“没关系的,我不冷。”
易玊拉起常溪背后耷拉着的帽子,给她盖上,眼睛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声音温和:“我自知晓。”
握着常溪的手却没有松开,藏在他宽敞的披风里。
常溪不想抗拒,额前有什么东西扫得她发痒,她伸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醉意果然散去了许多。
“本人招待不周,还请各位海涵。”夏侯元掸起袖子朝众人行礼。
“夏侯公子说的是什么话。”
夏侯元带着众人游完了园子,停在一张灯火通明的宽敞书案处,笔墨纸砚样样齐全,置办在精细打理的园子中倒别有一番野趣。
“还请各位领了纸张笔墨和彩料,今夜在房中绘制,题材不限,工笔为佳,各位最拿手什么就画什么,明日会有人到房中去取各位的墨宝,我会在你们中选九名出众者留下。未选中者就当鄙人邀各位游园一番了,恳请各位莫要介意。”夏侯元面带笑意,虽是商贾,却满身文人气度。
“为何只要九位?”常意迟吐出衔在口中的花茎,替众人问。
夏侯元将手指向一旁的九层高塔,木塔的整体结构大体呈圆形,在顶部逐渐收窄,形成了宝塔式的层层叠起的塔尖。每一层都有精心设计的檐口、鸟雀、云龙等各种雕刻和装饰,上好的木料散发着幽香,使整座木塔在荒漠之中仿若天外来物。
“高塔共有九层,是煌都的古物,内壁可作画。明日选拔之后,将会有九位画师进入其中,用时五日在所属一层的墙壁上画出自己的画作,五日之内,徒弟可进入照顾画师起居,画师自己不得进出古塔。”夏侯元抚着自己的胡子,眼神却又些飘忽不定。
常溪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又看到那抹美丽的倩影消逝在走廊尽头,转眼间对上匡沛不可一世的眼睛,他也看到那一晃而过的女子。
常溪没有多想。
“夏侯元当真阔绰。”常意迟道。
他将不同的画师和徒弟安排在各自的院子,分给常溪一行人的园子着实宽敞,正厅进去,每个人都能分到自己的屋子。
“我们当中可有会作画的?”常意迟将纸张铺开,摆好笔和彩料,在砚台中倒满墨汁。
四人沉默,面面相觑,环视一番,不约而同已有了定论,将目光落在最有可能的易玊身上。
易玊扯着嘴角,气氛有些尴尬:“我擅长水墨写意,不擅工笔。”
常溪和常意迟很默契地又看向司梦。
这两人自不必多说,常溪擅长经商,常意迟擅长动武,两人除开字还写得不错,从来不做那舞文弄墨的玩意儿。
司梦不再多言,持起毛笔沾上墨水在纸张上挥洒,只落一笔,纸张上染上几滴黑墨。
司梦悠然自得坐着,将笔杆朝纸上敲了敲:“好了。”
“好了?”
其余三人看着纸上的几团墨水脱口而出。
此画只有三团黑墨,基本的色彩都无,更别说什么轮廓磅礴、定位精妙、填色富丽。
司梦放下笔:“我用了幻术,将此画他们凡人看,当称句妙极。”
忽然,门外有细碎的声响,仔细听是女子的呜咽,那声音断断续续,淡在门外呼啸的风声里。
紧接着是男子的嚎叫,接下来是孩童的啼哭,又像是烈马的嘶叫,或是冤魂的哀鸣……
数不清的声音纠缠不清,说不上哪样更阴森可怖。
易玊只将门推开小的缝隙,这样的声音太过诡谲,莫不是外面有异样发生。
狂风袭来,沙子像细蛇钻入大门打开的那条缝隙,粗粝的痛感在脸上划过。
易玊把门扉按回去,拍着衣袍将身上附着的沙子打落,常溪拉着他坐下,轻拍他头上的沙尘。
“煌都就是如此,不时有沙尘蔽日的天气,你们习惯就好。”司梦拿着帕子抹去方才附着在桌上的尘土。
“可有什么不对劲?”常意迟觉得门被风拍得来回晃动,又搬了个大木柜堵上。
易玊摇头:“没有。”
擦净了桌子,司梦将帕子叠起来:“那便是风声,不必担忧。”
风声渐小,一抹灰色的影子从窗边飘过去,极淡,常溪觉得那身影像是飘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