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2)
其实,他不知道“家”在哪里。卫宅不是家,唐家不是家。他曾经有过一个家,就是和程意城一起住的那间小小出租屋。他一直以为这个“家”会一直在,所以这些年无论如何都不愿放开她的手,仿佛她不在,家就没有了。但如今,他偶尔心灰意冷,也会自问,是否一直以来都是他错了,那里其实也不是他的家,否则,为什么迟迟等不到她点头同意做“卫太太”。
黑色轿车稳稳地停在暴雪楼下。
不远处,正站着一人。
司机跟了卫朝枫两年多,他和程意城之间的关系,司机看在眼里。这会儿,司机没办法装作看不见。
“唐总,程小姐好像在等您。”
卫朝枫动作一顿,手里的纯净水溅了一手。
他看向窗外。
还是那个身影,还是那个人,连站着等他的样子都没变。当初她也是这样,安静地在楼下等他,然后向他说了分手。
他放下水,开门下车。天街小雨,他快步走向她,将手里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照顾她已经成为他的习惯,心里再痛苦,这些习惯也改不掉了。
“以后不要在这里等我,我经常不在,你等不到我的。”
“卫朝枫,我很抱歉,我没有想过会这样——”
“我们不说这个。”
程意城浑身发冷,觉得他陌生:“我们谈一谈,好吗?”
他截住她的话:“不要了。”
“你已经……不打算原谅我了,是吗?”
“没有。”
他知道求人原谅的滋味,非常不好受,有时求了,别人也不见得会原谅你。这种事不适合她做,他也不会让她做。
“程意城,我没有追责你的意思。我只是——”
他只是,需要过自己良心上的关。
他以前从不信“命”,近来却常常想到这个。感情一再遇挫,仿佛再努力也是在爬悬崖,一脚踩空就能将过往所有努力抹去。一再努力,一再差一点,这就叫命。
“明天一早,六点的飞机,我去上东城办点事,短期内不会回来,会在那里住一段时间,处理一些积累的公事。”
吹来一阵风,吹乱她的头发,他见到了,顺手将她额前凌乱的散发拢到耳后。完全是从前的模样,只是心境有些许不同了。
“没有人打扰,我也想静一静,想些事情。”
“我也是‘打扰’你的人吗?”
情不能生分。
生了一分,日后八分九分都会跟着走。
他沉默许久,给不出答案。
“程意城,你给我一点时间。”
两人站着,小雨随着风,斜斜打湿肩膀。
落了一肩的雨,就这样入了秋。
他在尽力找救赎。
“或许,几日就好,又或者,再多几日。我相信,等我从上东城回来,一切都会过去,无事发生。”
****
自那日后,两人未再见面。
卫朝枫打电话给梁晋唯,打算剥离星实项目。
梁晋唯眉头一皱,一口回绝:“不行,我不能接受。”
卫朝枫:“……”
半年前最不肯接手星实的是梁晋唯,如今最不同意剥离的还是他。原因就在于,梁晋唯是个会计。
还是非常顶尖的那种。
是会计,就会非常在意一件事:沉没成本。
梁晋唯当初顶着巨大的压力,将暴雪香港国际的小金库几乎全部投向星实,如今星实起色不错,假以时日成为苏市有名有姓的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也是指日可待,那些前期投入就能摇身一变,成为投资成本。在梁晋唯的打算里,他苦了这么久,就坐等分红了。如今卫朝枫一句“剥离”,投资成本立即变成沉没成本,别说是分红没有,连成本也捞不回来。
梁晋唯说什么也不肯。
卫朝枫没有心情和他扯,索性放手:“好,我把星实交给你,我不会再管,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隔日,卫朝枫去了趟派出所,改了身份证上的名字。
“唐硕人”三个字从此抹去,新身份证到手,赫然已是“卫朝枫”。
从派出所出来,司机见了他,叫了声“卫总”。
他点点头,算是默认。
这一消息迅速在坊间蔓延,引起不小哗然。有人说他叛变,有人说他恋权。唐家好手太多,论资排辈他唐硕人算老几,还不如乖乖回卫家,做他权倾一时的卫家第三代。
媒体评论卫朝枫,是真正的识时务者。
没有人知道,他只是愧疚。
很快,关于他的另一桩事登顶新闻热搜。
一篇报导横空出世,直指卫朝枫与谢劲风婚事将近。新闻源头来自葬礼那日,家属席上只有卫谢二人,宾客私下揣测,这就是谢劲风入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