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失去

金塔之顶，幽蓝冰洞，骤寒刺骨。文世唇色苍白，嘴角微微颤动。

北冥望着他，一眼便是一瞬，一瞬便是一世。

她泪眼模糊。

她只是一朵是没有心的花、一个即将消逝于红尘的妖魔罢了，但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这个画中仙，心中开始有了牵挂。

她想问他，他是否安好，是否还记得她，是否还记得关于他们前世的情景。

可话到嘴边，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你怎么了？”文世一脸疑问。这个北冥妖王被困了不想法子从金塔里闯出去，竟站在这儿发呆，实在着实古怪。

“哥哥～” 她呢喃。

他没听见，继续说道：“妖王大人，当真想留在这？”不等她回答，他便转过身去，观察寒冰阵。

“我～”她轻咬下唇，紧攥指尖。

他指着寒冰阵解释道：“应龙剑柱，星轩辕，碎乾坤，所指兑，妖王大人灵力强大，可胜。”

她望着他的背影，熟悉感扑面而来，忍不住让她想要靠近。

她向前一步，像是刚喝过醇厚的美酒，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嘴角勾起，两眼弯弯。

“能再见到你，甚是欣喜。”她说。

他闻之转身。“我们见过？”

他低首思索又犹豫片刻，补充道，是有过一面之缘。

只是见过一面吗？

她胸腔一阵隐隐作痛，眉宇凝固，鼻尖酸楚。

岁岁年年，你都不记得，我又如何想起，前尘往事，当是一笔勾销罢。也许世上并没有什么妧芷，怪自己入戏至深，没深知，自己只是过客。一个仙子般的人儿熟得什么亡魔。

严寒入骨，他浑身冒着凉气，唇齿忍不住地打着寒颤。

她这才想起，冰封可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

若是再不出去，他是会死在塔里的。

寒冰阵蛟龙移，移星陆，龙首龙尾相衔。击中龙首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是不中，应龙复生。

北冥腾空而起，转动双腕，凝成一把光剑。她用灵气一震剑端，剑尖分毫无差地直击龙首。寒冰开始渐渐瓦解。突然，空中的她一阵瘫软，重重摔下。

她面如薄纸，虚弱无力，呆滞地看着他，死死地盯着他的项间。她，很想尝上一口。

她摇摇头，意识到自己是出了神，吃力地别过眼去。

曼珠沙华即将枯萎，嗜血而生是本性。

文世看出了她的心思，凑上前去微微抬首，闷声说道：

“我一个仙君，就是丢了灵力，也死不了的。”

仙君？对啊，她真是糊涂了，若他只是凡人，他又如何看得见她，还叫她妖王大人。

她犹豫了一下，蜻蜓点水般地咬住了他的脖子。血液流动。她能感受到他鲜血的甘甜、他项间的冰凉，还有他噗通噗通的心跳。

北冥所不知的是，这起伏亦非心跳。文世果得的是红喜的缘法，修的是血肉养丝。情根深中，中的是旁人的前世情意。

文世能感受到她微烫的唇角离得稍远些，缓缓吐出的余热依稀可辨。她裙摆处弥漫着黑茶藨子的汁液香，仿佛只要远远地望上一眼，就能瞧见那被藤蔓包裹的玫瑰。只可惜，那感觉又像是，看见了被折断的花蕊。

于无声处，曼珠沙华本体悄然苏醒。北冥右脸颊上的蝶形花冠纹绯红，模样越发妖艳。不过，比起文世身上流动的血液，她更贪恋他胸膛的跃动。

他的血液在她体内翻腾。她贴近他的胸膛。他把她圈进怀里，让她继续埋在自己的颈间吸允。

应龙藏于云雾之中，龙爪雄劲，纵横翻腾，狂吐一片汪洋。

北冥的手腕勾住文世湿漉漉的脖颈，微微抬首，脉脉含情，轻轻地抵住他的额头，紧闭双眸。

北辰星拱，应龙陨落。殷红的血光四处飞溅，幽蓝的冰洞支离破碎，滚滚浓烟下，混沌金塔摇摇欲坠。

梼杌生长于三界之外的九渊雪山，终年被困，成一异能，是谓，万物凋零皆通其感。

曼珠沙华熬尽最后一丝灵力，血色的花蕊枯竭离散。一时间，北冥的记忆与情感扑面而来。

他死在她怀中，有两次。

圣天二十三年，叛臣挥师兵临城下，城门失火，王室岌岌可危。坊间传言，女帝乃煞星转世，必焚归天，萧王正统。他，挡在她前面，与萧王同归于尽。

幽冥十里长廊里，姻缘石前，求得姻缘，却不作数。能迈过转生门的那个人，竟永世不得轮回。

梼杌的心口发闷，焦躁难安。一声惊天巨响，文世抱着北冥从烟雾中走来，身后的混沌金塔无限下坠。

身后的残骸破旧不堪，前方是枝繁茂叶的人间，他就这样抱着她。

朝着心心念念的云落竹山走去。

梼杌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一滴泪，从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