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三折
浮鉴戏楼的戏台子宽敞而明亮,赵挽缨用那红缨枪挑开帘幕,甫一登场时便被烛光晃了眼。
但也只一瞬,她便适应了。
半眯的凤目圆睁,赵挽缨环了眼四周。
这浮鉴戏楼的戏台子旁是四根高大的红木柱,台顶上檀木作梁,中央藻井刻精美云纹,绘绚丽彩画。
正背后的围屏之上悬“盛世和声”匾额,正前方则是两栏低矮的红木栏,中间空缺开一个口子,铺五阶红台阶。
一眼看罢,赵挽缨将那红缨枪一收。
帘幕晃动着垂下,她将那红缨枪杆贴背,负手身后,阔步向台中走去。
元日大戏每年皆演的是《寒门女将》。
这戏折子传闻是那屡试不第的江南才子郑恨水所写,讲的无非是寒门女程秀儿为救犯下大错被责罚受伤的兄长,替其从军,在镇压边塞叛乱藩王中立下赫赫战功,后身份暴露,但帝因其功不仅赦免其罪,还封其为将军的故事。
元日大戏伊始,适才演的堪堪是《寒门女将》的第一幕——替兄从军,而当下要演的则是第二幕——
边塞挂帅。
不同与第一幕多戏文少打戏,这第二幕则是多打戏少戏文。
虽说戏文念白少,但赵挽缨替演的是那女扮男装的主角程秀儿,自然不可能一言不唱。
唯一好在的便是她的母妃江允竹曾是江南名动一时的才女,赵挽缨少时跟着江允竹学过不少戏文。
只是赵挽缨毕竟不是练家子,并且她是女声唱腔与她所替的男子唱腔必然有差。
但这并不妨碍,看破又如何?
还是那句话,不管台下何人,大戏既唱,就没有停下的理!
赵挽缨走至台中,她挽长枪之际用着余光向台下望去。
戏台的下方未设桌椅板凳,乌压压的一堆人密密麻麻地挤在一块儿,从台前漫溢至戏楼门口。
他们皆是赶来看戏的平民百姓。
而不远处的二楼皆是包房。
有的窗门大敞,公子哥懒怠地倚着窗,支身探头向台中望着;有的半开窗棱,只能依稀看见富贵人家和桌而坐;还有的则是大闭窗子,让人看不清里头端倪。
赵挽缨收了目光,她将红缨枪往台上一蹬,震然一响后她方悠悠开口而唱:
“为替兄长从军行,策马边塞路迢迢。”
悠扬而劲朗的戏腔声自戏楼响起,柔中带刚,落地铿锵。
四周的喧哗声霎时一静,唯有余音绕梁不绝。
与此同时,那二楼正中的门窗哗然一声开了,那圆桌旁围坐着五人。除却四张赵挽缨熟悉的面孔,那唯剩下的陌生人,不用猜便知是无棣的知府陈不违,曾经的河督运粮使。
赵挽缨不可能觉察不到那一道道各含深意的目光,但她依旧自如地唱着:
“黄沙卷地千山关阙,反贼将犯临阵挂帅。”
顿挫的曲调配着赵挽缨清凌冷硬的声音,显得颇飒爽傲然。
两句戏文已出,有心人与戏班子的人都自然听得出猫腻。
那些暗处的有心之人虽知不对,但明面上也只能按兵不动。
而戏班子的人大多是茫然的,怎么班主的声音就变了呢?
但迷茫又如何,于戏班子的人而言,这是元日大戏,配合着先给这一幕唱下去,那才是最重要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遂在那余音袅袅未绝之时,帘幕又是一掀。
一群穿着甲胄戏服的戏子舞枪上场,他们绕于赵挽缨身侧,为首的武生用那戏腔道:“将军!贼人来犯!”
莫名,赵挽缨的右眼皮一跳,她拧眉一皱,但手中动作不停,依是将红缨枪自空中横扫而过。
闪着寒芒的银枪头划拨开,刺着指向那二楼正对着的包房。
“看我前去会他一会。”
赵挽缨昂首,用戏腔毅声应道。
顺着枪尖望去,赵挽缨本意是看那陈不违,却被陈不违身旁那人夺去了目光。
裴蕴着了一席白金绣蟒袍,乌发束成马尾以鎏金冠固定着。
不知是否是因赵挽缨这一枪卷起了风,他额前散落的碎发飘动,隐隐遮住了他的眉眼。向来泛着萧冷的眼神此刻却是灼灼炙热,自赵挽缨上台,便未曾移转过。
此番,她看向这边,他几乎是直白地,毫无遮掩地侵上她的视线。
恰巧鼓点声寂,爆竹声顿,隔着戏台下的满座高朋,隔着哗然的芸芸众生,他们四目相撞。
裴蕴一扯薄唇,吐出一字——
“走。”
骤然,赵挽缨瞳孔猛的一缩,她握着红缨枪的手中一紧,那倒映在银色枪尖的烛红灯火一晃。
只听远处有爆竹声炸起,旋即,近处的鼓点声如雨落般密集响起。
戏台上另一侧的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