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阿也在俱乐部坐了一个月的冷板凳，直到五月中旬才以替补身份登场，完成了她的女足职业首秀，但这仅仅十五分钟的场上时间却显得并不顺利。本来她在场上司职前锋，可因队内缺人，她被教练硬生生改成了左后卫，她甚至还没有足够时间熟悉这支球队的风格，就要被迫上场。

足球职业联赛不比校内业余赛，每一场都犹如生死之战。几个月前阿也在双河时，如果一场比赛胜利，加布先生会请球员们外出聚餐，并放假三天，如果比赛失败，他会让每个球员认真写赛后总结，并每天加训一小时。

但现如今阿也身处职业联赛，如果比赛胜利了，球员会成为球迷们心中的英雄，媒体镜头下的宠儿，投资者眼里的商机，然而但凡遭遇一场比赛失利，球员则会瞬间成为众矢之的，遭千夫所指，任何失误都会被球迷无限放大，厉声呵斥。

譬如刚结束的二零一八年中甲女足第十九轮比赛中，阿也因回传失误，导致对手一脚吊射破门，失掉关键的三分。赛后阿也遭到了队友的强烈谴责。

事实上她们早在阿也刚来到俱乐部时，就对她的技术十分怀疑，她们并不认为这个乡野里长大的小女孩，比得过成百上千从小接受足校训练的专业体育生，尽管这个少女的盘带功夫的确不错，但要想在职业联赛成为稳定首发，仍旧需要大量时间考验。

刚刚主教练走进更衣室里，只是简短总结了几句场上情况，并未提及阿也的失误，但事后他单独走到阿也身边，百般叮嘱：“赵也，陈枣给我看过你的比赛集锦，你有许多职业球员不具备的鲜活与灵动，带有拉美足球的自由与粗犷，这是你的过人之处，也是我从无数球员挑中你的原因，我希望你在未来的职业生涯中能继续保持，但是——”

他说到这时，突然顿了顿，似在思忖措辞，“以你现在的实力，离首发还有一段距离，接下来你要抓紧时间刻苦训练，尽早获得球迷的信任。”

阿也闻声，从寡淡的脸上挤出一个浅浅的笑来，说道，“多谢教练，我知道了。”

教练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道：“今天回去后早些休息，别看网上消息，球迷们义愤填膺在所难免，毕竟花钱看了比赛，以后所有骂声都由我来抗，你专心比赛就行。”

阿也不再回应，只是点点头。

阿也收拾完东西，准备出门。其他早已熟识的球员，都是三三两两相伴而行，唯有阿也落了单。阿也忽然想起以前每次踢完球，都有婷婷陪同，后来与双河球员渐渐熟络起来，便也时常聚在一起嬉笑打闹，她从未想过，当时认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现如今却已成奢望。

阿也不禁叹了口气，独自走出球场。

此时刚过晚上六点，正值下班高峰期，街道车水马龙，霓虹灯斑斓璀璨，将城市笼罩在永昼之中。阿也听到少女们的欢声笑语，从耳边渐渐消失，抬头一望，队友们早已淹没在汹涌的人潮中。

阿也站在红绿灯下，等待绿灯通行，她盯着斑马线上的雨水幽幽发神，好像有珍珠凭空坠落，搅碎一池春水。阿也抬头一望，才发现果真下雨了，她没有带伞，只能套上运动衫的衣帽，等绿灯刚一亮起，便慌慌张张地跑到街对面。

体育场距离宿舍只有不足两公里，沿着这条街，再通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了。阿也只顾低头看路，没来得及抬头看人，忽然一个瞬间，有人拽住了她的胳膊。

阿也不得已停下脚步，茫然回头，当她看清来人相貌时，不觉露出惊异的神情。“怎么是你？”阿也问道。她曾在动身前往青州时，在摇晃的轿车里给那人打过电话，那个身穿十号红白球衣的青州一中少年，叶城。

雨下得越来越大，叶城没有带伞，只能用手挡雨，他问：“你吃饭了吗？”不待阿也回应，他接着说：“我请你吃饭吧。”

附近商场有家火锅店，叶城时常和朋友光顾，如果平常聚餐时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他们都会选择那家店。叶城也是临时起意，并未提前预约，所以他们到了现场，只能排队等号。

叶城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阿也。二人并排坐在门口的塑料凳上，看着商场往来的人群，没有任何交流。

过了好半晌，叶城才忽然咳嗽一声，说道：“今天比赛你别在意。”

阿也怔住，随即问道：“你来看了比赛？”她把纸杯捧在手心里，还有温热的痕迹。

叶城说：“长风的比赛，我只要有时间就会来看，反正离学校不远。”长风是阿也现在效力的俱乐部，有现如今正在征战中超的男足和中甲的女足。

阿也点点头，沉默片刻后，随即笑道：“多谢你。”

叶城凝视着她的双眸，仿佛春日里的烂漫山花，竟片刻慌了神，当他发现自己眼神有些唐突时，登时移开视线，以喝水掩饰慌张，直到他的情绪略微平复后，才换了副严肃的模样，认真道：“职业比赛和业余比赛不同，它要求你对足球更加专注，更加热诚，更加心无旁骛。赵也，现在你的心里应该只有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