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二十三年前的一个夜晚,北明胡同的一家院子门口,长长的木杆子上挂着喜庆的红炮竹。
穿着厚棉衣外套的男人看着左手手腕上的手表,时针和分针刚刚重合在一起,他从宽松的裤子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炮竹引线,迅速跑到一边。
噼里啪啦的炮竹掉落在积着雪的地面,净化了烟雾缭绕的刺激性气味。
门外不远处陆续传来的炮竹声,是人们对迎接新世纪和新的一年的美好憧憬。
等到烟火燃尽,遍地堆满了破裂的炮竹残渣的时候,男人裹紧了身上的外套,跑回了院子里。
“炮竹放完啦?”
“放完啦。”
男人站在炉子边,暖了暖手,然后走到床边,将头贴在女人隆起的腹部。
“小家伙们,明年过年就能从妈妈的肚子里出来,看爸爸放鞭炮了啊。”
许延庭轻轻抚摸张新云的肚子,听见胎动的声音,高兴得合不拢嘴。
靠在床头的张新云看着如此开心的丈夫,用手摸了摸他柔软浓密的黑发。
“再过几天,她们就要从我的肚子里出来了。”
“是啊,辛苦老婆了。终于算是熬出头了。”
许延庭起身去端炉子上的热水,拿出被子里面已经凉掉的热水袋,又重新注入热水。
“你也不比我轻松啊,不仅要照顾好我们娘仨,还得出去跑车。”
坐在床上的张新云欣慰地看着正蹲在地上灌暖水袋的丈夫。
“一会我把事情弄完,你先睡啊,我再开车出去转转。”
他侧过脸,叮嘱着,被冻伤的手指被开水烫到之后发出“滋啦”的声响,他忍住疼痛,没有表现出来。
“今年是大年夜,大家都回家过年了,道上哪还有人啊?要我说你就别出去了,在家陪陪我,嗯?”
临近预产期,张新云害怕孩子什么时候就着急从肚子里面出来了,身边没有人指定是不行的。而且她确实不忍丈夫大年夜里还要出去开车赚钱。
“我就去外面转两个点就回来,你别说啊,哪年都有搭晚班火车回来过年的乘客。咱们一家人团聚了,别人家的父母不也着急孩子过年团聚吗。”
“你放心睡,我刚刚和隔壁的刘婶打过招呼了,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立刻给她打电话。”
许延庭将装好的热水袋重新放回被褥里面,拿起衣架上的围脖,穿好外套,准备出门。
“我知道了,那你快点回来,就两个小时哦,我给你记着点呢。”
张新云用手扶着肚子,准备穿鞋下床。
“你快别动,乖乖躺好。”
“也别傻呵呵地等我,赶快睡啊。”
他给妻子盖好棉被,又在额头上留下轻轻一吻,趁着皎洁的月光,发动车子后,驶出胡同。
——
许延庭出门后,张新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后,摸着另一边凉冰冰的被子,她睁开眼,打开了台灯,墙壁上挂着的时钟,又多走了两个小时,可丈夫还没有回来。
她的胸口有些发闷,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没等她再次躺下,门外响起了重重的敲门声。她穿上外套,一点点挪动脚步去开门。
大半夜的,还有人上门,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她嘴上念叨着。
“来啦。别敲了。”
“新云嫂子,许哥在家吗?”
敲门的人是住在同一个胡同的俞梁,也是许延庭从小长到大的兄弟,除了自己的亲弟弟俞山,就属和许延庭的关系最好了,整天跟在他身后。
吱——
门敞开一半。
“嫂子,真不好意思,大半夜来敲门。我奶奶好像是心脏病犯了,现在特别难受,能不能让许哥开车拉她去医院看医生啊。”
说起俞梁俞山两兄弟的身世也是可怜,小时候父亲横尸街头,母亲改嫁,是年迈的奶奶靠着抚恤金和打零工将两个兄弟拉扯大。
张新云抻着脖子,朝大门外面望了望,许延庭的车还没回来。
“俞家兄弟,你哥出去跑活了,现在还没回来。”
她脸上着急,嘴上连连抱歉。
“行,嫂子,那你赶快回屋里休息吧,天冷别着凉。”
俞梁看着张新云的大肚子,也很不好意思。
“我再去路上看看有没有车。”
俞梁又跑回大路上拦车,和几分钟前一样,路上静悄悄的,连个老鼠都不曾发现。
就在他心灰意冷急得跳脚的时候,许延庭的车朝他的方向驶来,前照灯的光打在白色的雪地上,俞梁看到了希望,终于松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大晚上出来不睡觉啊?”
许延庭放下车窗玻璃,探出头问。
“哥,我奶奶病了,能不能拉她去趟医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