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颗星
晚上十一点半,夏州翊结束了在医院一天的工作,他开车回云湾诗府,住隔壁小区的同事搭了个车,临时遇到暴雨,他把车停在对面,给了同事一把伞。
开车门的时候他视线瞥过那家关着的奶茶店,屋檐下地门边似乎有个个缩成一团的小小的身影,他拿着另一把黑色的大伞,开门下了车。
逼怂黯淡的角落里,乔影可怜兮兮地蜷缩着,衣裤湿了半边,眼睛鼻头通红一片,泪水混着眼角的血珠不要命似地往下掉,夏州翊仿佛看到了她耷拉起来的耳朵。
——一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狗。
夏州翊撑着伞恍惚了一瞬。
时间将他拉扯回多年前的某个夜晚。
高一时,乔影是公认的恬静漂亮的小美女,成绩拔尖,跟人说话温温柔柔的,总是能看到她在学校里笑得很开心。
夏州翊听过她的名字,也见过她。
他朋友问他觉得乔影怎么样。
夏州翊垂着脑袋思忖了片刻,然后认真地回答道:“很美好,很干净,感觉这种人生活应该没什么烦恼。”
那天晚上,夏州翊被老师留下来订正作业,出门时天色昏沉,下起大雨,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他从书包里翻出雨伞,隐约听见角落里的哭泣声。
他侧身,看见乔影蹲在地上,背靠着教学楼的栏杆,一边哭一边擦眼泪,哭得喘不过气来,咳嗽得面红耳赤。
少年时期的夏州翊心智不那么成熟,他只是不明白,那样漂亮幸福的人也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吗?
他不知道,他只觉得,她看起来真的好难过好难过。
夏州翊指腹摩挲了一下那把黄色的折叠伞,他绕到乔影身后,偷偷地把伞放到少女身边,然后悄无声息地独自冲进雨里。
那天,夏州翊回到家,被浇了个湿透。
面前的乔影和十年前哭泣的少女身影逐渐重叠起来,恍如隔世一般。
好像什么都没变,还是那个一委屈就自己躲起来抹眼泪的小哭包。
夏州翊笑了笑。
不一样的是,彼时年少气盛的夏州翊没有当面把那把伞送出的勇气,他总是斥责自己不够勇敢,而现在,他终于可以撑着伞朝她走过去,然后说一句:“谁家的小狗被雨淋湿了在偷偷哭?”
乔影哭地一抽抽一抽抽的,她抬头看他,委屈巴巴:“呜呜……雨好大,我……我冷,我,我好饿呜呜……”
夏州翊感觉心里有块地方软软地塌陷了下去,他垂眼,朝乔影伸出一只手,声线温和:“走,带你回家。”
乔影仰着脑袋直勾勾地看着他。
她视线突然清晰起来,看得清路灯的光了,一圈一圈地打在夏州翊身后,他双眼含笑,伸出的那双手淌着细小的水珠,某种不同于消极的情绪在波涛汹涌着。
带你回家。
好啊。
她呆滞地勾上那只修长的手,是温热的触感。
乔影被有力地拉起来,身上被裹了一件香香的风衣,长得快要拖地了,夏州翊把伞往她这边斜了斜,带着她钻上了车。
车子驶进车库,乔影下车,小步小步地跟在夏州翊身后。
衣服刮蹭到地上,她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小心翼翼的。
注意到她的吃力,他放满了点脚步,跟她持平。
乔影吸了吸鼻涕:“夏医……夏州翊,那个……你的衣服脏了。”
夏州翊侧头:“脏吧,就当裹小狗了。”
乔影低头看了眼自己,又仰头看了眼旁边。
他好高。
这么一比,在夏州翊眼里,她可能真的就像一只小狗。
电梯门开,乔影朝自己家门走。
夏州翊微微侧头:“不是饿了?”
“啊?”乔影没反应过来
夏州翊:“不吃饭?”
“哦哦,”乔影反应过来,“吃。”
她屁颠屁颠地跟着夏州翊进门。
她包着衣服坐在沙发上,看见男人从房间里拿了张毛毯和医药盒。
“冷就拿着披一下,帮你把伤口处理了。”
夏州翊把毯子递给乔影,她接过来盖在身上,缩成一团盘腿坐在沙发上,像个粽子。
他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碘伏和棉签,用毛巾沾了温水,轻轻擦拭乔影右半边脸的血迹。
乔影把头微微扬起,配合着他。
夏州翊拿棉签沾取碘伏,伸到她眼前。
“眼睛闭起来,会有点疼,忍一下。”
湿冷的药液划过她刚刚被热毛巾擦拭的皮肤,冰凉的刺激被放大,她仰着脑袋瑟缩了一下。
夏州翊动作停了停:“疼?”
“还好,有点凉。”她摇摇头。
“疼就说。”他继续刚才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