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青

第二日晨起时煜不在，瑛娘只身去时母的尤兰院伺候，此刻时母尚未起身，她便在门口侯着，如今才开春，晨起更露深重，她一身素青色的裙子，忍不住裹了裹披帛。

负责近身伺候时母的婆子窦妈妈瞄了她一眼入屋。

时母靠在床头：“人来了？”

“来了有些时辰了，乖乖在外面站着呢。”窦妈妈压低声音，“看着倒像是个温顺可人的。”

“这温不温顺的，一天两天的哪看得出来？”时母语气刻薄，又吩咐道，“去叫她进屋里来吧。”

“是。”

门一开，瑛娘浅笑，在门外站了小半个时辰，她双手冰凉，进去屋内的暖气扑面而来，这时双脚才恢复些知觉，脸上拾起笑意。

时母已经起身，周身两名丫鬟伺候着穿衣，她睨瑛娘：“你来。”

“是。”

瑛娘接过丫鬟手里的衣衫，半跪在地上伺候时母，时母低眉睨着她的脸，模样确实生得俊俏，态度也十分恭顺，还算个听话的。

“你未出阁前，可读过书？”

瑛娘给时母顺衣上的褶皱，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会认得几个字，但不多。”

“你这双手，倒是要比我院子里的丫鬟都要伶俐些。”时母握住她的双手给她拉起，面上笑容春风，可看着却并不和蔼。

“母亲若是喜欢我伺候，瑛娘日日早上过来。”她浅笑着，严格遵守着做儿媳的本分。

“倒也不错，只不过啊，我就怕煜儿以为我欺负你。”

瑛娘垂着眸子，恭顺极了：“儿媳伺候公婆本就是人之常情，煜郎通情达理，不然不会不懂事的。”

“真是个懂事的人儿！”时母紧紧抓着她的小手，仿佛有多喜爱她似的。

瑛娘哪里看不出今日之事是时母故意为难她的。

可是她一点法子也没有，多年媳妇熬成婆，然后她们就忘记了自己曾经的苦楚，也忘记了曾几何时，她们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午间时母要入睡，又是瑛娘跪着伺候脱鞋的，当时她那小叔子正好过来，时母并不想见他，窦妈妈便以时母睡了打发他走，时璋临走前视线扫过屏风后头跪着的倩影，顽劣的唇角忍不住上扬。

窦妈妈：“老夫人已经睡了，二少爷晚些时间过来吧。”

时璋便道：“那我一个时辰后再过来问安。”

窦妈妈：“……”

其实时母不愿意见他，不管是现在还是一个时辰后，这些话不过是用来搪塞他的，一般人都能听明白怎么一回事，可他怎么偏偏就听不懂着玄外之音呢？

窦妈妈的厌恶之色瞬间浮出水面。

屋里瑛娘正在给时母按摩，时母眼皮不抬的问：“走了吗？”

“走是走了，说一个时辰后，又要过来见您。”

时母支着脸：“那就再寻个幌子打发他走不就是了吗？过几日我就差人送他回沫河，多给点银子，省得在这儿惹我心烦。”

“……是。”

瑛娘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被亲生母亲接二连三的抛弃是个什么滋味啊？

如果这样，当初倒不如别生。

小叔子确实是个可怜人！

瑛娘从尤兰院离开时，四方天里的天色昏沉，多福拿着她劳作了一天的小手轻轻按摩，回到汀兰院后忍不住抱怨：“她分明就是故意要给小姐下马威的。”

瑛娘揉了揉虎口：“这些话还是不要让人听见了，尤其煜郎面前，否则又该说我们告状。”

“可是我们不跟姑爷说，府里又有谁能说呢？难不成就由着那老夫人这般欺负吗？”

“谁欺负你了？”时煜忽然出现。

瑛娘欣喜一笑：“煜郎。”

时煜看多福又看她：“我听说你今日在尤兰院伺候了母亲一整天？她可有为难你？”

瑛娘躲开视线：“并无。”

“没有？”时煜扫了一眼她那双不太利索的腿，今日她跪在时母床前一个时辰，膝盖都青了。

瑛娘点头：“真的没有。”

时煜一笑拉住她手，捏在指尖轻轻揉搓：“瑛娘，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相信我。嗯？”

“瑛娘自然是相信煜郎的，”瑛娘含羞一笑，“愿意生生世世陪伴在煜郎身旁。”

“真好，我的瑛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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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瑛娘褪下鞋袜，卷起裤腿一看膝盖，青了大片，多福心疼不已：“上次清观寺小姐从姑爷处回来也是这模样。”

瑛娘：“……”

那一夜她也是跪了半个时辰，只不过是跪在床上。

“少说这种抱怨的话，你去拿点药来吧。”瑛娘吩咐。

“好，我出去问问。”多福一开门外面站着一人，“姑爷？”

瑛娘听见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