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素纱微拂，轻叩那半透的浮雕花棂，几案之上搁着半盏琉璃，余烬淬了飘花，缭绕几缕袅袅雾香。

轻罗幔帐之下，红木蜿蜒，只为支着那半卷沉鱼落雁图，看似轻描淡写，倒有如梦似幻之境。

窥得那画中美人，以花为裀，散发垂肩，美鬓半掩，香梦沉酣，但叹得似这般栩栩如生的屏画必是出自名家之手，绝非一般人能为之。

正当流连其间，却见金丝薄裯覆下，悄然生出一雪肌玉臂，香肩揶挪之际，青丝铺泻，衬得皎然生光，倒叫百花折了颜色。唯独那腕上一点朱红，洇入这凝脂素白底，如雪中红梅，撩人而不知。且再细瞧，四瓣相叠，由深及浅，色似烟霞，状若罗裙，嫩红娇粉，灼灼其华，似是稀见。

玉手纤纤拂，嫣红悠悠曳，才道这屏上花为假、画中人是真。

正道是：西施晓梦绡帐寒，香鬟堕髻半沉檀。

然那扰梦之声，却非辘轳咿哑，而乃匆匆行色，交织丫鬟絮语，自庑传来。

“小姐，小姐。”

茗儿火急火燎赶至门傍，绿袖拂了汗，顾不得红褶凌乱，越入里间。大抵是随了主子，这丫头惯也是个不得规矩的。

“小姐，小姐，快别睡了。”

闺榻上，汝灵儿正自惬意，本不予理会，奈不住茗儿推搡折腾，翻身嚅语道：“别闹了，稍歇就起。”

茗儿急道：“小姐，可别睡了，宫里来旨，你被选上南翎王妃了。”

“嗯。”汝灵儿呓语应声，方觉不对，又折回身子，强撑开惺忪双眸，怔然瞧了茗儿片刻，惊起，“方才说什么？此话当真？”

“适才宫人来宣的旨，茗儿听得真真的，这会子怕是老爷正欲进宫谢恩呢。”

“岂会如此？”柳叶弯弯若蹙，却也来不及细思，汝灵儿掀了被，踏了双云锦绣鞋，夺门而去。

“小姐，衣裳。”茗儿忙收了一旁的袖衫，跟上前去。

才至正堂侧廊，便见着奉旨宫人十余浩浩荡荡出大门而去。

茗儿为其披了衣衫，轻唤：“小姐，莫又贪了凉。”

“嘘。”

汝灵儿忙示意噤声，紧了紧袖襟，蹑手蹑脚往矮角处靠去，谙练于指尖呵了气，将那窗纸揉开了一处小洞。

茗儿打小就跟着自家小姐，对此举早已是见怪不怪。

只这小姐回府月余，窗纸却是糟蹋了不少，算来怕是已重糊了不下十回。

“老爷，你且坐下，如此来回，看得我好一番心焦。”侯府夫人文氏榕燕端坐于堂前，正轻揉着当阳穴，着一身褐色襦裙、绛色石榴对襟褙，肌肤微丰，姿容残韵，举止间携书香之风。

“我怎能不急？灵儿那性子，如何端得起王妃之任？”汝谦踱步回身，瞧着这手中旨意，怅然叹气，不知如何是好。

这汝谦本就是个谨慎之人，因祖上庇佑，三代有功，得一闲散文职，然为官数载，建树平平。今次因着身袭诰命的老夫人染疾，汝谦十余天不曾宽衣解带，侍养于前，方得了圣心表奖其孝晋为孝宁侯。而汝灵儿自幼跟着老夫人在泊州旧府，此次便一道接回了帝京。

能得加封本已是圣恩，谁料如今女儿又得了赐婚御诏，别人道是大喜，惟这夫妇二人却是惴惴不安。

“可眼下这圣旨已下，如何改得？”文氏自艾，“原是我们的不是，放任灵儿这数十年乡野惯了，不曾日夜抚育授教规矩予她。”

许是起得急，这会子蹲得麻了，汝灵儿扶着槛墙活动筋骨，岂料一个踉跄撞了窗棂，茗儿去扶已是不及。

“何人？”

既知被父母察觉，便也懒得藏躲，汝灵儿蹒跚至堂前。

“爹爹、阿娘。”

只她这般衣衫未整、钗发未梳的狼狈模样，又叫汝谦气郁，背手踱了个来回，拂手上下强忍道：“你瞧瞧，瞧瞧，这般如何全得一点大家闺秀的体面？”

文氏蹙眉，宽道：“还不快回去梳洗。”

汝灵儿识了眼色，伺机往后退去。

“站住。”汝谦顺了气，抚须思忖片刻，将圣旨搁置楠木案几，方才坐下，“既是听了墙角，想必也已知了此事，你且说说这婚事你作何想？”

“嗯？”汝灵儿提了眼帘，似未曾料想有这话语之权，瞧了眼汝谦，又瞧了眼文氏，明暗交替间欲言又止，试探道：“爹爹果真想听女儿之言？”

“你且如实说。”

既得了话，汝灵儿直了身，滔滔不绝于耳。

“这婚我自是不情愿的。一则我亦不曾妄想那王妃之位，想那王府宫规甚多，当是不自得的，二则我亦与那王爷不曾谋面，遑论有情，向来深宫厚府三妻四妾，女儿自知无能，只愿得一心人，逍遥自在，还望爹爹择机将这婚事退了罢。”

汝谦当下又是一阵气急攻心：“你这算什么胡话？圣旨已至，汝家上下能有几个脑袋为着你抗旨不遵？更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