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留是离

同样的疑问，已经好几遍。之后去清溪涧，陈轩璃也问了相同的话。

墨夕每次都有犹豫，但最后的回答是一样的：“是的，我留下。”

“为什么？”

清溪涧恍若与世隔绝，一派清绿之中，雪白瀑布飞漱其间，这个疑问的声音在哗哗的水声中显得天真而清越。墨夕刚刚沉静下来的心被眼前无辜的眼神撩起不解，她一时不能辨别，陈轩璃究竟是善于伪装，还是真的不明白。

想了想，她没好气地笑了：“陈姑娘，是你写信引我回来，这会儿又问我为什么留下。”

“那不一样。”陈轩璃正走在溪流间的小石块上，一步一跳，衣摆拂过清水。“我本来是想，大家都说自古情关最难过，那么你也应该过不去。可现在想想，你回来好像不仅为了我弟和田韫贞。”

墨夕没有说话。陈轩璃只听水声哗然，不闻其声，终于看着她：“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回来？”

墨夕欲言又止，抬起脚，慢慢走入浅浅的溪流中。溪水淙淙，濯洗着她的衣角。“这段时间的历练，我杀了很多妖，也面对了半兽人和天之子。”她认真地说着，仿佛回想着那一个个场面。“每个地方都有触目惊心之处，自己流了血，手上也沾了别人的血，谁看了都不忍。可我还是一个修士，我还有师父的遗命，我应该继续做下去……”

“知道了。”陈轩璃继续踱步在水中石上，脚步仿佛沉了很多。“东郭姑娘，名不虚传。”

“我说了别这样叫我。这种事情，你绝不会看到我出洋相。”

“知道啦。”陈轩璃调皮地冲她吐了下舌头，可眼神却很郑重，“墨夕，就算不回来，你也可以继续斩妖除魔。”

“你说的对，但可能东寰山，可以让我的决心更加坚定吧。”墨夕苦涩地笑了笑，“还有就像你说的，有放不下的人。”

陈轩璃似懂非懂，却也不继续问，只是看着墨夕深思的样子。她依然调侃：“墨夕，有你这样决心的人不少，你知道教中好几个弟子，都在历练回来后说过这样的话。”她慢慢回忆着，“我亲眼见过一个弟子，他叫梁鼎，他的师父死于东海。梁鼎满脸是血、浑身是伤，就在墓前狠狠发誓，今生必定杀尽天下妖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们都是这样，苦大仇深，义愤填膺，痛心疾首，以及……还有点热血澎湃。”

墨夕听她这么一说，抬起头。

“你也有深仇大恨，可是你刚才说话的样子，只是迷茫，只是痛苦。”陈轩璃轻笑了一声，“别人听了，真是一点都不热血啊。”

她又自顾自说下去：“不过也可以理解，我不出去也知道，妖是杀不完的，魔是很难对付的，那天之子，是更难解决的，现在还有天上的仙人，尽给修士出难题。无非就是起起伏伏，从前你强，现在我强，永远都是无底洞罢了。”

墨夕似是不以为然，摇了摇头，却也没反驳什么。陈轩璃忽然又回过头来：“对了，既然你本来就有留下的决心，为什么收到信不马上回来？是还在纠结吗？”

她听陈轩晗隐隐约约提起过，墨夕一直有个人的事在探寻，还有父亲和弟弟的下落，一座都是黑土的山……这些，都还继续吗？

墨夕不置可否，眼神飘忽了几下，慢慢涌起坚定：“陈姑娘，我既已打算继续做修士，旁的事情，就先不去想了，你也别问了，一切都是新开始。”

“一切都是，新开始吗……”陈轩璃琢磨着这句话，不知不觉也走入了水中，轻轻地念着这句话。“这句话，可以算是逃避吧……三年了，你还是没变。”

“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逃，也是一种办法吧。”

“是么……”

……………………

瀑布声似乎越来越大了，脚下的水流也逐渐急促，偶有暗流过。

墨夕见她入了神，甚至于眼角现出晶莹，竟逐渐呆了，忍不住把她叫了回来。

“嗯？叫我，要问什么吗？”

她这么一说，也算是唤起墨夕的一个疑惑来，便想今日便解了：“那我冒昧地问了。虽然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知道你是重灵的那一刻，还是很意外……陈姑娘怎么会突然变重灵了呢？”

陈轩璃愣住了，眨了几下眼睛，忽然笑出了声。

“哈哈哈……”她竟弯下了腰。这在墨夕眼里不免夸张，但想想这反应是陈轩璃的，也就没什么了。

“为什么笑？”

“我笑，是因为我以为你和柳素安他们一样，还傻傻地以为霂姐姐才是重灵？”

墨夕脑子一转，忍不住吸一口气：“你偷看素安的信了？”

“那又怎么样？谁叫灵鸽和海东青关系好。我要是不偷看，你也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你的好姐妹受了那么严重的伤。”陈轩璃抹了抹眼角，这时又变得严肃，“不是什么突然，重灵一直是我，从来不是霂姐姐。”

“那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