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林州(八)
第五十七章:
入夜前,锦绣坊的裁缝送来了吉服。
外出物色宅院的榴允也踏着夜色,回到了城主府。
他绕过花园,打算去聂纯的院子,将租赁到的宅院租契交给她。
刚进院子,榴允就听到裁缝欢喜的笑声:“吉服给姑娘公子送到了,祝姑娘公子夫妻恩爱百年好合……”
榴允一听这话,还得了,当即就火急火燎冲了进来,怒道:“胡说八道什么呢!再说我撕了你的嘴。”
裁缝笑容僵住,见到来人红衣如火,满脸怒容,疑惑地望了望聂纯。
聂纯不禁扶额,好说歹说,稳住了裁缝,“家弟年幼,舍不得我嫁人,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你别见怪啊。”
“原来是姐弟情深,”听罢,裁缝露出明白的神情,安慰道,“小公子这是何必,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想开些。”
榴允宛如爆竹,开口就是火药味:“嫁你个头!出去!”
裁缝仓皇而出。
屋内只剩下两人,聂纯不明白他生气什么,便道:“短短几天,你脾气越发大了,对我是这样,对别人也是这样,想必是我这剑主配不上你了,你若想要自由,也不是没有办法。”
聂纯祭出煌熠剑,丢到他怀里,气道:“杀了我,断了灵契,你便自由了。”
榴允一愣,抱住剑身,“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想要如何?嗯?”
“我,我只是、只是……”榴允脑中有道声音嗡嗡作响。
“不重要的……多余的……”
不重要的……就会被抛弃。
我只是害怕再度被人抛弃。
榴允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他抿了抿唇,道:“抱歉,剑主,我会以后控制自己。”
他伸手,掌心现出房屋租赁契约,放在桌子上,而后抱着煌熠剑,一声不吭的离开。
……
榴允抱剑出了城主府,漫无目的的在城中行走。
俄而,天际响起惊雷,随即便落了大雨。
路上行人匆匆,疾疾躲在街道两旁的屋檐下避雨。
长长的街道上,唯有榴允不躲不避,在雨中踽踽独行。
被那个挖出他来的铸剑师重铸了之后,他脑中还有点关于从前的零星的记忆。
他记得被前任剑主丢在百嵬域的时候,有两个声音在交谈。
一个声音说:“你选好用哪柄剑来镇此地了么?”
另一个人仿佛在思索,良久才道:“还没。”
先前那声音又道:“什么好纠结的,随便挑把不那么重要的便是;你剑这么多,总有那么一两把多余的不是吗。”
那个人久久未语,最终将榴允所在的那柄剑,丢了下去。
被抛弃的感受,他历经重铸,被烈火淬体融化都不曾忘却。
“你没带伞吗?”忽然有人靠近,无名指戴着红色戒指的手,将伞撑在榴允头上,为他遮蔽雨水。
榴允侧头,见到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背着背篓,撑伞走在自己旁边,他动了动嘴皮,“徐大哥。”
徐经年声音慈和,脸上透着平易近人的关心:“下雨了怎么也不知道避一避,淋湿了生病,会有人担心的。”
“才不会有人担心。”榴允哂笑,“大家的悲欢并不相通,没人懂我,更不会有人关心我的死活。”
“小孩子话。那天在东汐村和你一起的两个人,我听茉茉说了,他们是你兄嫂吧,他们会担心的。”
“他们……不提也罢。”榴允皱眉。
“闹矛盾了?”徐经年看了看他的脸色,拍了拍榴允抱剑的手臂,“这是什么?”
榴允:“剑。”
徐经年劝慰:“嗯,它也会担心你,榴允,起码不要让你的剑担心。没什么过不去的坎,总会过去的。”
榴允不说话,垂着眼眸,静静思索。
徐经年又问:“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家?”
榴允丧丧的:“无家之人,何谈回家。”
他也问徐经年,“这么晚了,徐大哥怎么也还没回家?”
徐经年空着的那只手,反手拍了拍背上的背篓,笑道:“早上背了一筐子野菌子和一捆柴进城来卖,这不刚结束正要回家,就看到你了。”
榴允朝斜后方看去,果然见到徐经年背上的背篓已空。
这个金丹破碎的修士,归园田居之后,自耕自种,自给自足,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朴素地俨然与普通农人一般无二。
他道:“那我和徐大哥可真有缘,峄城这么大,我二人走在路上竟也能遇到。”
徐经年见他宁愿在外头淋雨也不回去,便热情相邀:“说的极是,我也觉得与小兄弟一见如故,你既然不想回家,不如到我家暂住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