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家

小小的校车里装满了人，空调开到十六度才堪堪把温度降下来，叶侵先一步站上车，主动伸手拉了她一把。

挤上车，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至不到十公分，旁边的人动动手脚，他们甚至会撞到一起！

“谢谢，差一点就错过了。”宋凝面不改色地抽回手，揣进校服口袋，鼻腔里还萦绕着淡淡的墨香，是他衣服上的味道。

“挺有意思的。”叶侵握着头顶的扶手，心情看上去很不错。

“什么？”宋凝身高168，在南方，已经算是很高挑的姑娘了，但站直了站在他身边，头顶居然只到他的下巴，对方至少185。

她仰起头，清楚看到他左耳下大约两个指节的地方，有一颗小小的痣，点在纤细修长的脖子上，平添了一丝抓人的性感。

“我第一次坐校车。”叶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却没有半点不耐烦。

“下次我们可以早点，不这么赶，说不定还有位子。”宋凝仓皇移开眼，被握过的手在无人发觉处隐隐发烫。

西川中学建校早，不像其他新建的学校大都选址在安静的郊区，反而坐落在繁华的市中心，周围围了一条长长的护城河，也算隔离出一隅静谧。

往常在校车上，宋凝会拿出随身带的单词本背单词，今天脑子里却像塞满了棉花，转一下都费劲。

叶侵本身不是热络的人，大多数时间都是出于礼貌地回应别人，一上车就重新戴上了耳机，安静看着窗外，毫无在乎周围人好奇、惊艳的打量。

“前方到站天豫花园，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一眨眼的功夫，车内就响起了到站提示。

“我到了，下午见。”宋凝回过神，和叶侵道了个别，连说了好几个“借过”才挤到后门。

叶侵摘掉耳机，朝她点了下头，眼神里有几分茫然，显然还在状况外。

过了马路，宋凝一路小跑到小区门口的保安室，熟练地敲了敲门，喊道：“黄叔，我回来啦！”

“宋丫头放学了，外卖刚到，拿去吧。”胖乎乎的保安大叔应声开门，把热腾腾的鱼香肉丝盖饭递给她。

“谢谢黄叔。”

“丫头，宋总监总是忙工作，也没时间照顾你，你怎么不读寄宿？上高中了，脑力消耗大，老是吃外卖营养哪里跟得上，学校食堂就算不合口味，营养总还是够的。住在学校啊，中午晚上放学了也不用两头跑，省个一小时来休息……”老黄看着这瘦得跟豆芽儿苗似的宋小丫头，开始了他的第一百零八次劝说。

“黄叔是不是嫌宋丫头烦人，那我以后交点伙食费？”宋凝仰起脸，讨巧地打断他的絮叨。

“这说的什么话，我是在为你着想，好心当成驴肝肺！”老黄佯装生气，把她往小区里赶，“赶紧回家，大夏天的，要中暑了！”

“知道了知道了，让黄叔操心了，谁叫宋丫头念家，寄宿住不惯的。”宋凝嬉笑着同他挥手告别。

老黄看着她清瘦的背影，心里颇有几分不是滋味，念家念家，这家有什么好念。

长这么大不知道父亲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母亲又一头扎在工作上，一年到头都回不了几次家，得空才记起还有这么个玩意儿。

这么嫌麻烦，当初生什么孩子当什么父母。

***

天豫花园绿化虽然做得很好，但大多是那种矮矮的灌木丛，路上基本没有可以遮阳的地方，大中午的，都要被烤成小鱼干了。

宋凝乘电梯回到家，随手把外卖放在玄关，先去开了客厅的空调，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最后才把外卖拎到餐厅，默默吃起来。

四百多平的房子，门窗紧闭，只有她一个人，温度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下降。

宋凝吃了两口饭，忽觉得冷，起身去找空调遥控器。

客厅没有，自己的房间没有，她站在宋袇的房间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才按下把手，推开门。

空荡荡的房间，梳妆台空了一半，被褥、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如果不是垃圾桶里还躺着一张用过的机票，她真的会怀疑宋女士是否真的在这里小住了48小时。

“遥控器应该在客厅的沙发上。”宋凝自言自语地关上门，揉了揉眼睛，却是回到餐厅继续吃饭。

她几乎是一个人长大的，生活技能统统点满，唯独不会做饭，不是家常菜太难，而是她固执地以为做饭和吃饭本身是非常幸福、有烟火气的事，如果总是一个人，还不如顿顿外卖。

而宋袇，不是不清楚自己家的情况，但她工作忙，抽不出这时间和精力，匆匆在电话里提过几次要请阿姨，但都被宋凝以不喜欢和陌生人相处为由拒绝。

宋女士是成功的商人，无论做什么都会先考虑投资回报率，陪伴在她看来是ROI极低的一件事。她不太懂爱，也不会表达爱，默认宋凝作为她的女儿理应凡事做到第一。

十二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