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流水(四)
来互通。雪原一时摩肩擦踵,重现前朝行李往来之景。
崇贞十三年,夏。北戎幼君暴毙,其叔穆尔罕从西北大漠连夜奔袭,以风卷残云之势收缴叛军。北戎无主,穆尔罕请旨大兖,称愿归顺大兖,遵奉礼乐,恪守大政。时帝圣明之意未发,叛军已然暴动,雪原、柴桑驻军迅速集结,围剿叛军,斩杀贼首。
然大兖东北边境嵩郡驻军统帅沈信病逝,叛军右翼勾结高丽,趁嵩郡驻军群龙无首突袭边陲,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雪原、柴桑驻军夜渡丽水,援救嵩郡。
崇贞十三年,冬。穆尔罕带领使团前往大都,燕王萧鹤渊随行返京,柴桑、嵩郡统帅受帝诏令回京述职。大都初雪,众将具归,山河震动。
大雪如絮,檐下铁马叮咚作响。
大都出了名的雪重,萧鹤渊在养心殿外方跪了小半个时辰,五爪龙纹服已硬得像铁块,死死地压在脊背上,冰冷得不可思议。
司礼监掌印刘英从养心殿里退出来,一旁的小内宦立刻拿着氅衣上前欲迎。刘英神色一变,朝小内宦啐了一口:“好个不长眼的狗奴才,燕王殿下跪在堂下,你们一个二个倒好,腰板挺得够直啊,还不跪下!”
小内宦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摔进雪里,一声闷响。
萧鹤渊盯着檐下铁马骨溜溜地转,冷眼旁观刘英自导自演的大戏。
刘英面上堆着笑,拎着把伞遛过来。他抬手想为萧鹤渊拂去肩上细雪,却被一个眼刀逼了回去。
“殿下这是何苦呢。”刘英缩回手,轻声一叹,俯身替萧鹤渊撑着伞,“殿下与陛下数十年未见,陛下总是念着父子情谊的。殿下进去服个软,认个错儿,这事儿就过去了。”
萧鹤渊面色已有些苍白,他抬起冷漠疲倦的眼,薄唇微抿:“公公回去吧,不必为本王撑伞。”
刘英见萧鹤渊油盐不进,急得团团转,正欲吩咐什么,却见那月台下走来一宫装丽人。刘英顿时大喜,抚掌行礼:“奴婢见过赵妃娘娘。”
萧鹤渊倏地抬头。
只见那赵妃一袭玫瑰红洒金锦缎长衣,外罩着件银白绣花斗篷,身姿曼妙地从回廊那头绕了过来。养心殿外的内宦们机灵地上前,替她解了氅衣,递上汤婆子。赵妃在宫人搀扶下跨进殿内,却在那帏幔落下时悄然回首。
正对上萧鹤渊饱含敌意的目光。
赵妃浅浅一笑,温柔妩媚,却如有怜悯。
刘英被皇帝唤了回去,再掀帘出来时手臂上搭着条雪白狐裘。他一清嗓子,宣旨道:“皇上有旨,燕王殿前失仪,责令回府闭门思过。”
萧鹤渊仍旧跪着,没肯应声。
刘英抹了把额上冷汗,低声催促道:“殿下?”
萧鹤渊眨掉睫毛上的雪渣,轻声一笑:“公公——”
还不等他说出什么谤君之言,身后一人踏雪而来,出声警告:“阿渊。”
萧煦立在伞下的神色晦暗不明,萧鹤渊没有回首,却攥紧了腰间玉坠子。养心殿里再未传出任何旨意,萧鹤渊了然。他自嘲一笑,终是跪伏道:“儿臣…领旨谢恩。”
刘英松了口气,忙使唤着内宦们七手八脚地将萧鹤渊从雪地里扶起来:“殿下,陛下还有道口敕,赐燕王狐裘一件,不必谢恩。”
萧鹤渊看着那雪白狐裘,在一片冰冷的雪地里,却分外刺眼。
“是去年冬猎时父皇亲猎的那只雪狐吧。”萧煦将伞递给身旁内侍,接过刘英递来的狐裘,替萧鹤渊披上,“披上走吧。”
兄弟二人沉默着往宫外走,出了宫门,萧煦的马车已然候在了宫门外。他回身迎着烈风,这才开口问:“怎么一直跪着?”
“我向父皇进言,不可放穆尔罕回北戎继任大汗,父皇不允。”萧鹤渊静了片刻,“我太固执,一根筋,惹得父皇不快。”
萧煦也默了片刻,方说:“父皇自有思量,穆尔罕应允增加每年对大兖的朝贡,归还前朝割让的失地。北戎至此划入大兖国界,受大兖辖制。”
萧鹤渊指尖无意识地摸着狐裘,望向大都远处的寂寞旷野:“这些年边境安稳,唯独雪原征伐不断,是以众臣都忘了,太/祖建国后花了数年时间平定的是来自大漠的侵袭。后北戎人逐渐强盛吞并了本属于大漠的逐鹿族,至此北戎、大漠合为一体,并称北竫十六部落。但逐鹿族仍旧不可小觑,柴桑周氏之所以拥有大兖最庞大的军队,是因为他们驻守在柴桑,每日面对的是强大的逐鹿族。”
萧鹤渊在雪原习惯了身披重甲,此刻也用不惯这多余的狐裘。他解了系带,任由冷风灌进衣襟:“大漠和北戎自古有着不同的信仰和图腾,这些年来也是摩擦不断,各有异心。穆尔罕一个外族人能获得大漠逐鹿族的拥护,让逐鹿族心甘情愿地替他征伐叛军,这样的乱世豪杰,若当真放他继任大汗,无异于放虎归山。”
萧煦的大氅拥着衮龙袍,赤色圆领衬得他老成且沉稳。他拍去肩上积着的雪沫子,拢紧了大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