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他

我堪堪立定后便去敲门了，来应门的是一个年约八九岁的童儿，身着月白色银绣棉袍，皮肤白嫩得像一枚糯米丸子。

我见童儿如此可人，便心生怜爱，问话的语气也变得轻缓起来。

“不知你家伏墨大人可在府中？”

那童子满脸淡然，气质和做派也真真随了伏墨这位主人。他恭敬回道：“我家大人今日晌午出门未归。”

我又问：“程幻可在府中？我来此只为感谢救命之恩，劳烦童子通报一声。”

童子还未作回应，身后便有人问道：“妙生姑娘来此所为何事？”

我转身看见程幻站在不远处，他英气的脸上带着明媚如春的笑容，其爽朗令我心中和煦几分。

我亦笑着回：“今日我家妹妹做了几样点心，我带来给程兄和伏墨大人尝尝。女儿家心思细小仅备薄礼，还望二位不要见笑。”

程幻微微一怔，而后一些无奈：“哪里，难得姑娘这般诚意，可惜现在我家大人去了潇湘竹苑歇息。”

“那烦请程大哥代我送去。”说着要将食盒递给程幻，如此便不用再见伏墨了。

程幻并未立刻接手，神情有些为难，轻笑道：“这恐怕不能代劳，妙生姑娘还是亲手送给我家大人，岂不更显诚意十足？”

我不由苦笑，左右是掉进了程幻的语言圈套，不亲自去送反倒真失了诚意，只好咬牙道：“程兄所言极是，劳烦前面带路了。”

很快，程幻带我来到了潇湘竹苑，这里楼阁亭台站满了红粉佳人，目之所及皆是浓妆艳抹的花蝴蝶们。可听名字应该是茶馆或是书院，而这些地方似乎更与伏墨矜贵又冷冽的气质相配。

我颇感意外，一面四下打量着环肥燕瘦的美娇娘们，一面问程幻：“这是什么地方？”

程幻满脸真诚，笑着看我一眼。“妙生姑娘不知？这里是现今城中最有名的花楼。”

离家多年根本不知此处竟有这等烟花之地，我心中大为震撼，袖下双手捏成拳头，极力控制住转头就逃的念头。

程幻只将我带到潇湘竹苑门口，唤来揽客的小厮带我进去找伏墨，他声称伏墨交代了他其他事务去办，小厮来后他便转头离开了。

一路上，由小厮领着我来到伏墨所在的房间外。伏墨的房间在二楼，从门口到这的短短数十步，少则六七客人拿眉飞色舞的神情调笑我。

小厮将我带到后，通报了一声便走了。

房内传来杳杳琴声，我一人站在门外稍作舒缓，轻轻推开了面前这扇门。本来做好了十足准备，以为会看到醉生梦死温柔乡，房间内却只看到伏墨正一个人倚在窗边喝酒。

隆冬雪后，窗外正是寒气逼人，而伏墨却好似入定一般，根本不在意这料峭寒意，只是沉溺在琴师演奏中。

这间屋子内外视野通透，房间的格局和布置极是用心，极是奢靡。此时我才察觉到，伏墨的房间是这里最好的。

伏墨还尚未察觉到我的打量，仍旧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市井之象，暮光洒在他的侧脸上，恍若画中人。曾几何时我如这般打量过沈烨燃，那是一幅何其相似的景象。

待我回神之时，伏墨正望着我，脸上淡淡的，不见丝毫神情。或许他已经发现了，方才我登徒子似的望着他走神。

我连忙上前两步，托起食盒向他表明来意。

“今日我家冬儿妹妹做了几样小食，带来给公子尝尝，还望不要嫌弃。”

“请进来坐。”说完，伏墨为我倒了一杯茶。我略微迟疑，便踏进了这间屋子。

刚坐于茶桌前，窗外一股寒风袭来雪松香气，我连忙紧了紧披着的裘子。随后，我将所带菜品从食盒中一样样取出，而伏墨则起身将敞着的窗子关上。

待伏墨再次坐定时，我正将筷子摆在他面前的筷架上，而他只是静静坐着并未动筷，如同一具玉偶。

我见此，私以为伏墨是不喜欢这几道小食，或是有不于生人前饮食的习惯。毕竟是在灵山妙水中修炼的仙人，难免会有一些习惯与常人不同，越想越觉得深有道理。

故而觉得此时再多留一刻都是打扰，准备告辞离开。

我颔首道：“既然妙生的薄礼已送于公子，也不好再打扰公子雅兴，妙生先行告辞了。”一面说着，一面站了起来。

他见我站起来要走，才回过神来追问：“为何要专程送这些给我？”

我转身看他，竟看不出一丝情绪。我颔首道：“乃是以谢当日相救之恩。”

伏墨垂下眼帘，似乎在望着桌上的银筷，轻声说：“原来如此。”娓娓道来的语气在我听来，似乎是刚刚得知自己曾经救人于险情一般。

若此时换做他人，我必定是要敲敲他的额头，听听看是实心还是空心。可此人是伏墨，顶着和沈烨燃一样面容的伏墨，我不敢。

我不再准备多留，赶忙道：“那我便先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