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月光

本着少打听隐私的原则成大川原不想多问，只是没想到杨成军仿佛遇到知音，开始一股脑儿倾诉：

“我和前女友老家都农村的，可她家里说结婚一定要在市里买房。没办法，咬牙也得买啊。爸妈给不了什么帮助，我靠自己工作攒的钱加上从朋友那借的拼拼凑凑二十万，南华市所有的楼盘都跑遍了，这点钱都不够首付的。女朋友家里又催着买房结婚，我这一着急，就糊涂了！我能接受凶宅，人女孩能接受嘛。买完房她就跟我掰了，后来我又被公司辞退了，到处打零工到现在。买完这个房子我是越来越倒霉……”

见对方有刹不住车的趋势，“成朗”佯装疑惑：“前房主洛琳好像跟一个作家同名，不会这么巧吧？”

“就是这么巧！那天来签合同还带个大墨镜人也冷冰冰的不怎么说话，我都没看清楚脸长啥样。中介说是个作家，因为出了火灾这档子事情绪不稳定，所以房子才着急出手。签合同当天她还又降价五万，而且她只要现金！看来这房子给她的阴影不小。哎你说我当时怎么这么傻呢……”

“洛琳有留下联系方式吗？我是她的书迷来着，有机会真想见见她。”

“你是她的书迷？”杨成军疑惑地看了眼中介，他印象中的中介都和自己差不多，每天疲于奔命，没想到眼前这个人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不过看他模样清秀，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样子。

“那你可要失望了，她留下的电话自从签完约收完钱之后就再也没打通过，中介都联系不上她。不过这种作家都清高，那天见面她说的话也没超过五句，你就算见了她估计她也不待见你。”

走出203已接近九点，“成朗”疲惫地舒了口气，取下没有度数的眼镜塞进包里。杨成军对洛琳的印象很淡，当然其中也包含了对人生停滞的怨气。

好在他也并非一无所获。

陆续有三四个刚下班的年轻人经过成大川，他们脸上有着和杨成军相同的疲惫。像南华这样的大城市，每年流入的年轻劳动力估计有100万人左右，可最终会有多少人留下来呢？三年、五年、十年，人生的每一个路口对这些年轻人来说都将是分水岭。

杨成军殷切的眼神让他难以忘记，可惜他不是碰巧上门的“救世主”，杨成军也不是真正的“倒霉蛋”，他们这一晚上的“知心会谈”都带着各自的目的。

回想晚上的对话，杨成军记忆里洛琳的状态已经与编辑向南的描述趋于一致，看来正是2017年的那一场大火改变了洛琳的性格。

只是洛琳似乎急于收到杨成军的三十五万现金。她会把这笔钱用在哪里？

他隐约感觉自己刚刚看到了冰山一角，而海水之下隐藏着的真相必须尽快找到。

还剩下十三天，今夜注定漫长。

成大川原计划搭乘末班高铁连夜回到北辰，突然收到的短信让他临时改变了行程。正想着趁小希还没睡打个电话给家里，手机再一次响起。

“你在出差对吧，明天放学我会接小希，这几天就让她跟我住两天。”

熟悉的说话方式，成大川几乎能想象地到对方此时皱着眉头的模样。男人停下步伐，周身的疲惫感让他忍不住倚靠起路边的灯杆，几乎没有思考便开口：“我很快就回北辰了，这两天小希有我妈照顾，去你那不也麻烦吗？”

“麻烦？！拜托成大川，我是小希的妈妈，你怎么能用‘麻烦’来形容！而且说到底，我才是小希的妈妈……”

话一出口成大川也意识到自己的表达有问题，相同的失误他已经犯了太多次，为了安抚对方的情绪他又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你家乐乐刚一岁，他更需要照顾，小希一去你要同时照顾两个孩子，我怕你太辛苦……”

“我明白了，你是怕我冷落了小希。成大川，我在你眼里也许很差劲吧。”

电话那头苦笑了一声，接着语气又软下来：“我希望你记住，小希是我的女儿，而且我一直感谢你。抱歉前面语气不好，我只是，我只是有点想……”

“我明白”，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之后成大川打断了电话另一端就快要哭泣的女人，“可是你已经开始新生活了，不再桎梏于过去，开始新的生活，这是你的愿望不是吗？”

他承认自己不会安慰人，不过他也明白，对方此刻的电话并不是为了寻求安慰。

“你自己注意安全，一切顺利。”

没有“再见”，电话已经挂断。

今晚是一轮圆月，皎洁如梦境。老街已鲜少有行人来往，世界也变得沉静。成大川不想再赶路，索性就这么站在马路边看月亮。

“月亮也会变呐……”他忽然想到快四十年的时光里，自己抬头看月亮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与月亮相伴数年，此刻相望竟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就像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老友。有那么一分钟，他忘了自己要去哪里。

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

“你有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