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你有妈妈吗？

十年前，嘉云市第一女子高中有一个传说。

“聂亚欣你好了没啊！马上十点钟了！”

宿舍的厕所被其他人占用，庄曼晴陪胆小娇贵的聂家大小姐来到实验楼外的公共厕所方便。两人出门时是九点十七分，此刻九点四十分。

“……还没，曼晴，我是不是快死掉了……”厕所里传出聂亚欣弱弱的声线。

“要死也是我先死好吧！”

实验楼的确离宿舍最近，但也是年月最久的一栋老楼——爬山虎经年游走，占据了整面楼壁，白日里见，绿得张牙舞爪。这会儿夜风撺掇，抖出窸窣的响动，宛如有人藏在暗处。

庄曼晴拿着手电筒，不敢往其他地方照。从小练舞练就出笔直站立的体态，她想象脚底是齐天大圣画的圈，这是她唯一仰赖的安全感。

“可是，我真的好难受，我明明吃了止泻药……”聂亚欣带上哭腔：“你再等等我，我怕……”

大小姐怕，她难道不怕？两人怕的还是同一件事。

入学已有三个月，但早在新生特训会结束后，高年级的学姐就将一个秘密耳耳相传：一旦过了晚上十点，宿舍楼外便会出现一个长发女人来回飘荡，据胆大看清的人描述，她穿的是民国时期的衣服！

而传说学校的这块地，百年前是一所战场！

那一定不是人！

或许是战死的、冤死的，也有人浪漫期艾地猜，她是等不到回家的丈夫，变成了一缕不甘心的魂魄。

——手中光线忽然熄灭，庄曼晴冷晶晶地盯着电量告罄的手电筒，后背汗毛森然起立。

“亚欣！电筒没电了！”她大喊一声，转身往宿舍拼命跑：“我去换个手电！”

*

“世间之事，吉凶祸福，都是由因果启合……你看你这条财运线，走一半就断在姻缘线旁边——你今年多大了？26岁？结婚了没有？”见人摇了摇头，算命道士拍响大腿：“这就是你五行之缺！抓紧时间，把婚事成了！”

庄曼晴一把抽回手，眉心荒唐地皱起来：“成、成婚？”

话才说完，前方门岗亭传出一声大吼：“你们围这儿干什么！”保安气势汹汹地走出来：“赶快散开！别把救护车的通道堵住！”

道士忙不迭站起：“马上走！马上走！”

“等一下！”庄曼晴护住地上的粉百合。哄散的人群像是看不到，又一连踩了几脚：“我的花！”

这是给聂亚欣带的花。聂亚欣就在面前住院部大楼五楼。短信里聂亚欣说，520号病房，多吉利啊！丝毫不见被汽车追尾导致住院的怨气。这塞翁失马的心态，也只有不知人间疾苦的聂家小姐能化得出来。

不到一分钟，人散干净了，庄曼晴抢救不急，这束粉百合看上去也需要住院。

她叹口长长的气。脸上没有妆容，那点哭过的痕迹已慢慢风干。早上出门前，庄力打来电话，庄壮壮的赔偿结果出来了，八百块。语气里，庄力欣慰，庄曼晴挂了电话，把一个淡妆哭没了。

庄壮壮是她养了十年的小狗，一只脾气不好的吉娃娃。上周追一个挑衅它的熊孩子，被一辆货车撞回了汪星球。

十年兑换成八百块，庄曼晴允许自己再为它哭最后八分钟，洗完脸赶到医院时，路边的道士叫住她：你颧骨发红，易舍大财。

她好像也没什么大财能舍了。

全身上下，就一个手机值钱，还在分期中。

实话实说，在庄曼晴前25年的人生里，她和迷信是站在对立面的——连星座也不信。

自打进入26岁以后，一切戏剧化的事就登场了。

去年年末，庄曼晴迎来人生中第一次相亲，结果是被对方骂同性.恋——骂得整个嘉云市适婚男青年圈子众人皆知。庄母一蹶不振，频频昏迷——终于抬到医生面前，确诊为老年痴呆。

紧接着两个月前，她用所有存款入股的那家烤肉店倒闭，从开业大吉到门面出租，店门前的树叶子都没变过颜色。

然后便是上周，庄壮壮结束了人间游历，她不敢看马路上那滩血肉，都忘记了最后一面是怎样的。

这些事让庄曼晴醒悟了自己有条发达的泪腺与惊人的发量。但或许是哭起来她忽略了洗头，不洗就不掉，她依旧一头茂密的黑发，粉饰太平。

……

这会儿，庄曼晴蹲得有些累了，换了条小腿当支点，仔仔细细瞧着手心上那条所谓的姻缘线。

还没斟酌出什么结果，身后轰隆隆地靠近了一辆车子，她的时间观念被警醒，拿起花往住院楼小跑。

刚立夏不久，气温升得突然，门岗亭里空调还没有开放。年轻的保安目送白裙子女人消失，转头认出车牌号，恭恭敬敬抬起杆：“乔医生，今天有班？”

面前是一辆红色杜卡迪，男人修长的左腿正撑着地面，一双大黄靴帅气利落。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