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科生的浪漫

正是下班高峰期，马路堵着，车行缓慢。

庄曼晴听着自己的心跳，觉得自己不是坐在车上，而是陷在幻觉中。

一切发生得迅速，又顺理成章，又不可思议。

身下是柔软舒适的真皮座椅，空气里有淡淡的香水味。液晶屏下的冷气口，凉风无声而洁净，为她一天的苦晒宽衣解带。

但她还是很紧张。

她不知道她和黎正浩的争吵过程，乔知呈是从哪里开始看，看了多久。

车内的寂静让庄曼晴觉得如坐针毡。她酝酿了许久，决定往旁边看去一眼。然而和她的局促截然相反，乔知呈左手手肘撑着窗框，右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轻轻打了一个呵欠。

看上去是放松的。也是疲惫的。

察觉到她的目光，乔知呈偏过头，庄曼晴的视线已经撤走。

但她的侧脸泄露着紧张的信号。

乔知呈看回前方，静静开口：“这两天很忙，没怎么看手机。”

庄曼晴膝盖上的手指下意识捏紧了一下。

“啊……”她恍然地回答：“好。”

“公众号的文章是科室统一转发的，我也没看。”

“嗯……？哦，好。”

沉默再度出现。

过了会儿，乔知呈冷不丁问：“刚刚是你的男朋友？”

他的目光同时降落，庄曼晴愣了一下，很自然地对上他的眼睛。

她有点傻乎乎的：“不是呀。”

乔知呈笑了一下：“是吗。”

“是呀。”

“是？”

“啊！”她头和手一起摆：“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她正常的脸色随着这个动作摇晃回来，乔知呈悄然舒一口深呼吸。

蓦的，他又笑：“是也没关系。”

庄曼晴懵懂地等一个下文，就见乔知呈挑动眉尾：“你母亲比较喜欢我。”

“……”

开了眼，能从他嘴巴里听到这种玩笑。

庄曼晴干巴巴地笑两声，但脸上还蒙着一层缭乱的泪迹，她的嘴角牵动得皮肤发疼。

到底没笑得出来。她揉了揉脸，表情又慢慢地平静回去。

安静了几秒，乔知呈突然传来声音：“你不用强行为我提供情绪价值。”

他专心驾驶，目光看着前方：“如果消沉状态能让你觉得舒服，你可以无视我的存在。”

*

如果要列举一个乔知呈总能让她无法放松警惕的原因，那就是这个人直击要害的洞察力。

当然庄曼晴不警惕那些劣迹班班的事，乔知呈于她而言，几番都是有所求的对象，所以她得经营自己的形象、品质，不至于让他皱眉头，给淘汰。

“不好意思！”庄曼晴的注意力都集中回来。

她怎么会心安理得笑纳他的大度。

庄曼晴迅速调整，从体态到表情，松筋骨深呼吸。如果身下是张瑜伽毯，她已经开始了下犬式拉伸。

乔知呈听到动静，匀出一些余光关注。

庄曼晴把手伸向中控台的纸巾盒，两指探入却掏了个空，她直接拉起衣袖，揉散脸上紧绷的泪痕。

这趟视觉吵闹的动作完成后，庄曼晴侧过身，活色生香地笑：“乔医生，你想吃什么？”

她带着热气。是之前那些藏匿在发丛中的热气。

有香味，也是潮湿的。

乔知呈把冷气温度调低两个数字，修长的指尖在液晶按钮上来去匆匆。

他嘴角提了一下：“你不是要推荐地方？”

“啊，对！”

庄曼晴回归积极，拿起手机确认地址。但似乎她也没决定好，皱着眉在屏幕上流连忘返。

乔知呈通过后视镜再三观察她，忍不住了。

他用手在自己眼下指了指，对她说：“你的眼睛……”

“眼睛？”庄曼晴没明白，下一秒就倒吸一口气：“你是说我的妆花了？！”她再次探向中控台的纸巾盒，想起弹尽粮绝，她赶忙用起衣袖，乔知呈突然说：“等等。”

庄曼晴停住。

乔知呈在裤子口袋里摸索片刻，然后掏出一片——

纱布。

是的，一块四四方方的纱布。

连他自己都笑了，但他收得不留痕迹：“抱歉，只有这个。”

“……没事没事，纱布还无菌呢。”庄曼晴虔诚接过，在眼下轻轻沾。

红灯漫长，乔知呈的脸再没转回去。他认真而专注地看她动作，一如许多年前的大学教室里，他也这么看屏幕上脱腺苷酶复合物的结构图。

庄曼晴没在一个男人面前补过妆，乔知呈越是一动不动，她越是动作仓促。

“不是那里。”乔知呈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