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巡抚

洪府。

两淮盐运使之子洪岚正巴巴等着来信，小厮拿进信来，他迫不及待便拆了，只见信上写着：

“今日午后，淮阳楼一叙。”

淮阳楼是当地最出名的酒楼，达官显贵都爱来此处。或是摆酒设宴，或是商谈议事，或只是简单的嬉戏取乐，不论什么局，这儿都是扬州最受欢迎的地方。

午后，洪岚如约入了楼，走入最常去的包间里，只见里边早有一人等着，见他来了抬手打了个招呼。

若是茜雪在这，定能认出，那人的形容模样竟和昨夜的小乞丐丝毫不差，变的唯有神色与气质。

是两江巡抚养子韩文彦。

个头很小，又长了张娃娃脸，极具欺骗性。看着只有八九岁的光景，实际上已有十六七。

“你爹还真让你去？”洪岚挑着眉，“就不怕你受伤，或是他们认出你来？再者，你家没有养着一些人的？找个信得过的，不拘谁去也罢了。”

“我爹那防备心你还不知么？信得过的就那么几个，那几人中没人比我更合适了。”韩文彦哼了声，“我往外一站，谁不认为这是个小孩？防备心大大降低，岂不比直接硬闯的巧些？再一则你也知道我的身手。我平常也不爱出门，认识我的人不多。”

“却不想不是查上夜的那起人出来，却是一个丫头。那丫头说自己是林府的，就不知是林府的还是京城的贾府来的。”他又道。

“那你放那东西了吗？”洪岚有些着急。

“怎么没有呢？”韩文彦笑笑，“丫鬟也好，那人看着是个有头脸的大丫鬟，往主子跟前去的，岂不是更妙？”

“本是说撂倒上夜的，待府内巡查松了些我好混进去的。谁知竟不用我忙活，机会自己送上眼前了，你说巧了不是？”

“这定是天助我也，连老天都看不下去那该杀的姓林的。就是不知你这东西管用不管用。”

“怎么不管用呢？”洪岚搓了搓手，“那东西致幻作用最强。白天不显，晚上便使人异常困倦，若长久了身体还会受损，最终死亡。本是给查上夜的人用的，只要一人出来，将此物捎回去，过段时候此物散入空气中，那一片的人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困倒，白天又恢复如常，还以为是自己精神不济，再察觉不出异样的。”

“撂倒了他们，再进后院给那些主子们多下些。主子们总会往林如海跟前凑的。那林如海病重垂危，最禁不起折腾了。神不知鬼不觉地，这人可不就死了？”

“实在没想到出来的竟是一个小丫鬟。照你的说法，是个有头脸的大丫鬟，必是主子们跟前四处走动的角儿。那倒也行，就是不知下了多少剂量了？”

“不少。”韩文彦眯起眼，“够它散个十天半个月了。这东西倒神奇，你哪得的？”

“我家前些日子门口来了个神婆，神神叨叨地说了一大篇话，给了这个东西。我爹本是不信的，但那神婆说，不信必死无疑，于是从狱中捞了个人试用了，症状倒和那神婆说的分毫不差。”

“那姓林的估计怎么也想不到，衙门里伺候他的衙役是我们的人。只是他防的紧，倒只能从日常小事中下手，剂量还不敢用大。算他命大，饭菜里的药没吃死他。他还以为是积劳成疾。算来他近段时间应是从谷底上来，身子慢慢好转了。是时候添把火了。”

洪岚端起茶杯饮了口，唇角慢慢勾起：“这茶倒是不错，改天让我爹送些与林御史。将死之人，合该喝口好的。”

——

病榻上的人目光一凝，长久不语。

茜雪静静等着，不知过了多久，倏听一声长叹悠然：“为官在仕，谁没有一两个敌人呢。”

“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真是要我命哪。”林如海转过头，“孩子，我这话轻轻说，可不敢给玉姐儿听到。”

“我根基尚浅，入仕不久，幸蒙圣上看重，能谋个一官半职。被圣上一纸派来此处，于地方官而言我是空降于此，拥浅薄的资历反压了他们一头，他们哪有服气的呢？”

“两淮之地最是富饶，油水也多，久而久之养了一帮蛀虫。我知晓圣上的意思，是要大刀阔斧地整修，让那些贪的蒙的皆一丝不留地吐出来。我盯了这么些年，那些蛀虫们的油水少了不少，岂有不记恨我的？”

“若说最恨的——大约是两江巡抚韩向光和两淮盐运使洪明政。”

“我拦了这么些年他们的生财之道，他们面上客气，还与我把酒言欢，内心怕是早已将我千刀万剐了。”

“他们贿赂过我，也诬陷过我。笼络不了我就想着把我从这位置上搞下去。眼见着我倒不了台，他们更出狠招，竟是要直接置我于死地。”

“孩子，你帮我问问仙君，我这病可还有救？”

“那些蛀虫还没治完，我不想死。”

果然如此。

在光明里行走的人最为艰难，他们长袖一展就抹去一大片尘埃，挡了那些以污垢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