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时笺将他一把推开,娇嗔道:你的嘴里有颜料的味道。
纪夏:有的颜料有毒,要不我们一起死。
时笺:疯不疯!谁要和你一起用颜料自杀啊!
时笺,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纪夏问。
曾经的她几乎不假思索点头答应。
时笺笑了。
记忆戛然而止,那衣衫上似乎总是沾着颜料的少年的样子渐渐淡了,连颜料的味道也忘了。
生活是苦涩的。
而甜蜜单薄得像是裹在药外的那一层糖。
洗漱,准备睡觉。
上床时直播间依旧热热闹闹,纪夏已在纸上勾勒出轮廓,长发女孩坐在窗户旁翻着手中的书。少女身旁放着一个画板,坐在画板前的少年,身影模糊不清。
那是她和纪夏的共同记忆。
记忆都变得遥远,画中的少女翻着手中的书。坐在画板前的少年却像梦幻中的剪影。
纪夏曾经说,他永远不会画他,因为她一直在他的身边。
这算是纪夏的示威吗?
告诉她,你再不回来,我就走了。
时笺觉得自己是个笑话。分明念念不忘,却又故作泰然。
一月二十六日。
深夜。
时笺睡了。
却又被铃声吵醒。
是纪夏。
“时笺……”他在哽咽。“时笺,他过世了。”
时笺愣住。
谁过世了?
打开微博,悼念的消息铺天盖地。
那是纪夏最喜欢的偶像。
时笺安慰不了,她只静静的坐在床上听他浅浅啜泣。
大学时纪夏最喜欢穿湖人24号球衣去打球。有的男生看见穿球星同款的人上场时便会追着那人打,但纪夏依旧只穿湖人24号。那是他的信仰。
被沉淀了许久的悲伤汹涌着朝着时笺奔赴,她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一只手狠狠的摁住,哭不出,吸不进。
她只安安静静听他讲述。听纪夏说曾经与现在,听纪夏的啜泣声越来越重,他的呼吸声起起伏伏,每一道呼吸都是一轮挖心的控诉。
“时笺,为什么我爱的一切都离开了?”
失去在瞬间变得清晰可循。
纪夏说,若不是有照片,他或许已经忘记了妈妈的模样。
除了姨妈和外婆,世上没有别人爱他。
“我是个恶人,是个毁了一切的恶人。”
“作恶的是你父亲,不是你。”时笺轻声说。
“为什么你不肯回来?时笺?你也抛弃我了吗?”
时间的鸿沟不可逾越。
这话她已经说腻了。
纪夏也听腻了。
时笺不再重复,她只静静听着他的悲伤,轻轻说:“没有。”
她不知纪夏有没有听见这句话,她只是陪着他,直到纪夏睡去,直到他的手机彻底没电,自动关机。
已经凌晨四点。
微博爆了。
微信上堆满了怀念。
学生群里,班上没睡的小孩哀悼声不停不休。
孟子辉三个小时前回复了之前的消息,他很忙,忙得几乎连饭都吃不上。
“再忙也要小心身体,饭终归得好好吃。”时笺留言,蜷缩进被子。
陪伴无数人度过青春的明星忽然离去,无数人的青春在此刻画上沉重的休止符。
终有一日会春暖花开。可消逝掉的终究已消逝了。
时间有答案,却又将答案抹去,在时间的作用下答案变得混沌不明。
即便闭上眼,紧紧闭上嘴。
你的浏览记录也会告诉你,你曾爱过谁?你或许还爱着谁?
时笺从被窝中探出头来,天已亮开,隔着门都能闻到才出锅的花卷的香味。她分明睡了一夜,却又似乎一整夜都未曾真正入睡。
“起来晚了。”时倾喝了口白稀饭,清了清嗓。埋头吃。
时笺嗯了声。也始终埋头不说话。
原本喧闹的街道变得更加安静。门卫穿上了志愿者的小红褂。
打纪夏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满屏幕皆是悼念,伤痛若雷电劈砍,也若细流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