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華民國

宋利之是被吵醒的。

叫卖吆喝声、打水声、鸟雀叽叽喳喳、狗吠声……很多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相当嘈杂。

她家虽然是老房子吧，但什么时候这么不隔音了？

宋利之翻了个身。

吱吱呀、吱吱呀，床跟唱戏似的。

宋利之又想，这床怎么了——猛然传来一阵坠空感，她顿时一个激灵——卧槽！她不会噩梦成真，一夜之间吃成了个两百斤的大胖子吧！

宋利之吓得秒睁开了眼。

掉漆掺土又脏灰灰的旧墙，天花板上一个小得可怜的灯泡，家具仅一个木柜、一个木桌椅，狭长的老木窗户半开着，是所有声音的来源。

这什么鬼地方？

脑中突然一阵剧痛，大片白光闪回，耳膜像被长针刺穿，世界都无声的鸣叫。

……

她……好像……出车祸了？

意识的最后一幕，是她看着巨大的红色车头直冲而来，世界天翻地覆。

宋利之的视线下挪，滑过手心、胳膊、胸前，都是熟悉的肌肤纹理；她抬起手，转过手背……指节处有不少皲裂的细微伤口，五个甲缝都藏了一圈深黑色的污垢。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宋利之极小心的尝试挪动起身，生怕一个用劲自己哪块儿就碎了，然而她高估了自己的核心，一个没稳住就摔回了床上。

“……”她停了停，发现好像没什么不适，又拍了两下大腿，拍拍腰，然后深呼吸，麻利地翻起了身。

这一坐起来，连刚醒的头疼都没了。

神清目爽……就是这环境让她不太爽。

床板是硬的，被子是湿的，再加上木头的潮味，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旧旧的霉味。

难不成她是被搞到乡下来疗养的？现在什么疗养院这么破？她老家新建的三层小洋房，完工照片赛过上海郊区别墅，根本不可能是这么个小破阁楼——或者这是她某个素未蒙面的亲戚老家？

门外传来从远至近的木头咯噔声，有人在上楼。

下一秒就人未到声先至，“懒鬼，还不爬起来……”

宋利之和推开木门的中年女人面面相觑。

她妈包着一个碎花蓝色头巾，直筒的绛色旗袍，手里还抱着叠衣服，眉眼面容清晰熟悉，是浓黑的，但整个人，就散发出一种……旧。

非常旧，除了面容，无论是穿着的还是抱着的衣物，就像褪色了一样。

“今朝（今天）第一日开学，侬给我老实点！要是再把衣服弄脏，老娘就揍侬！”

宋利之：“……”

其实细看，跟她妈的长相还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穿着发型的原因，更像她妈的孪生姐妹，还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那种。

宋利之一个激灵，电光火石还没闪过，耳朵先被她妈一把揪住了，“……哎哟妈妈妈妈，你干啥！疼！轻点轻点！”

“侬这么一直瞧着我做撒？侬今朝哪能伐睏（怎么不睡）懒觉啦？又干撒坏事啦？”

“我能干啥坏事！”宋利之急中生智且入戏，“我不是第一天上学吗我！”

她妈松了手，毫不留情地揉搓了几下，跟揉面似的，“快点穿衣裳，咖面、刷牙齿，下楼切饭。”

宋利之一摸那潮得要命的衣服，内心悲伤成河。

她的大脑已经闪过了五千八百八十本如《回到八十年代搞事业》等基建穿越小说，但她更愿意相信这是她家为了她手术住院一分钱都没了，只能辗转来这个犄角旮旯的农村艰难度日……说她是植物人沉睡多年转醒都行，好歹是21世纪啊！这房间破的连面镜子都没有！

退一万步，以她阅小说无数的经验，就算、就算真的穿越，那她现在应该做什么？

……当然是走剧情啊！多跟NPC对话，先出了新手村再说！

宋利之说干就干，迅速地穿衣拿包，推开房门，入目就是上海以前那种老式旧楼的窄楼梯，她一路沿着扶手小跑下楼，又被她妈打去院子里洗脸刷牙，整个人的状态就是一个身体冰冰凉，嘴里冰冰凉，冰冰凉，心飞扬。

洗完脸又要刷牙，她拿着个像mini版鞋刷的木条条，无语望天。

抬头，灰蓝色的穹隆从头顶开始，逐渐淡下来、淡下来……掩进青色又苍白的雾里。

宋利之打了个哆嗦，感觉更冷了。

她迅速地漱了口水，杯壁都没挨到唇，更不可能把那玩意往嘴里放了。她严重怀疑整个屋子从内到院都有严重的病菌问题。

院门和房门正对着，院门是两开合的瓦红厚木门，房门她也不知道叫什么，就是古代那种一扇扇的窄的雕花的，有六扇，敞开的两扇正对着屋内的一个小圆饭桌。

饭桌上，摆着几个青花瓷碗，装着剥好的白煮蛋，盛着清汤寡水的粥，飘着两根可怜的青菜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