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身者
有关更声没死的流言只在城中传了两日,因为着实没什么意思,毕竟没有谁敢冒死进一回却枫河确认这件事的真伪。
他们不往却枫河来,更声却不想再在那儿待一辈子。
第二日,却枫河彻底变得死气沉沉。与此同时,五常城大街上,一人脸戴银面,穿过一座石桥,好半晌,终于从拥挤的人群中挤了出来。
正是更声。
等把喧闹的人群远远甩在身后,更声才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她站在寂静的长巷里平着呼吸,像历经厮杀劫后余生一般,心有余悸地回望了一下身后的人烟灯火。
纵使她如今恢复了女儿家的装扮,和死前那副女扮男装的样子相差甚远,但也不敢完全肯定一定不会有人将自己认出来,毕竟要是有谁知道她还活着,一定会马上纠集正义之士,打死她这个过街老鼠。
五常城的夜晚向来热闹,街头班子趁着人气赚钱,表演十分卖力,叫好声遥传过来,一直到她走进深巷,声音才弱了下去。
更声站在巷子中间,仰头看了眼天上的孤月,片刻后,伸手抚了下脸上的银面。
这是柳暮桥的要求。
柳暮桥,附身在她身上的那个人的名字。
近几日,更声习惯了许多事情,最先适应的,便是身体里住了另一个人,而这之后的事,如和柳暮桥五感共通,就更是如喝水吃饭一样稀松平常了。
有时更声说话的时候,还会生出柳暮桥就走在身旁的错觉。
只是,这样的时候总是很少的,更多的时候,柳暮桥和她交谈,都是借用纸笔。
五感共通一事,很是奇妙,更声如何看,如何听,如何闻,如何思,他亦如是。
而且,如今的柳暮桥,也能自如地运用这具原本只属于更声一人的壳子。
事情是这么个事情,但柳暮桥并未将自己当成这具壳子的另一个主人,他不说话,只是为了节省灵力罢了。
他让更声随身带一管笔,一本册子,两日前,在册子上同更声达成了协议。
那时他控着更声的手,在纸上写道:我丢了些许东西,你帮我找到,我许你入仙门
更声当时神色一凝。
他居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更声本就是凡人一个,是凡人,便有俗念,只是死之前她的一腔俗念皆是吃喝玩乐一类的享乐事,但在经历一番生死造化后,这俗念便彻底转变了。
她从前不信神佛,却在遭此大劫后有了此种念头。思来想去,以前的自己终究还是太不上心了些,才落得个死相凄惨的下场,若是能以他道重来一遭……
再次领略到柳暮桥的神通广大后,更声在纸上落下自己的字迹:我答应你
凡人若想登临仙道,须越早越好,而她如今已二十有余,大好年华于求仙问道一途,终究是晚了些,仅凭这样的一个她,怕是连进仙门的资格都没有,非有旁人相助不可。
更声知道柳暮桥非她族类,却不知他到底是神、魔、鬼、妖、怪中的哪一种?但无论他是谁,于她而言,都是救命恩人,便是不做这交易,她也是必须得还了这恩情的。
达成协议后,柳暮桥又和她确认了几件事。
柳暮桥写道:
第一,你在城中名声不好,若以真容示人,难免会惹出麻烦
第二,世间是非难断,你需遇强则避,若非紧要关头,我断不会贸然出手
第三,我如今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何处,倘若有朝一日,我有所感应,届时无论你身处何地,都必须在第一时间内替我找到
他每写一点,都会停顿一下,交还这具壳子的主动权,更声便就着这片刻的停顿,在后面落下一个“可”字。
三件事商定完毕,柳暮桥又落笔道:最后一件,你可有私产
更声讶然半晌。
死前,她和更非住在却枫河畔,那是一处远离人间烟火的福地,十里枫林之间,有杏林丛生,杏林长势丰茂,仿若一道天然的屏障将枫林屏退其外,故而得名却枫河。如此地界,实在不宜生出纷扰,是以,却枫河少有人进出,就算有,也都只是些来找更非诊治的病人。
而更非此人,高洁慈悲,早年做惯了游医,就算安定下来后,身上的一些习惯仍分毫不改。更声自小便觉家中贫寒,生生被她爹这不取分文的菩萨心肠折腾得一身反骨,不放过任何下山玩乐的机会,要是有人来却枫河找更非看病乐,她必得主动提议送客,大多时候,把人送到半山腰,她便一个人跑了,在城中东游西转,三更时分才疯玩回去。
更非不怎么管她,只叫她别把外界纷扰牵连到却枫河来,那时更声还以为,他如此行径是出自长辈的纵容和庇护,但在后来那被关押的五年里,更声再不如此认为了。
她是没心没肺,可不傻,死到临头时也该醒悟过来了。
再说银两,更声敢偷摸着下山去玩儿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