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环视四周,万籁俱寂。
越然知晓,此刻暗处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恨不能将他们撕碎。那九万里上的血,便是他来时,为救妇孺染下。
长安大乱,趁机为祸的鬼魅,蠢蠢欲动了。
越然与陈香扇皆察觉反常,但并未感到不安。他们本自江湖来,何惧渡江中?
汇林苑亦不是吃素。
陈香扇垂眸登阶,待到背身站在门前,她才开口说了句:“我以为越宗主不会来。”
越然转身回望,并未回应她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而是抬眼看向头顶那块黯淡无光的匾额,沉声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有人托我送封信。”陈香扇如实相告。
说罢,她便抬起了那只想要叩门的手。没想到,却被越然一把拿下。二人转头相望,回眸处皆是愕然。陈香扇冰冷指尖,触上越然发烫掌心。
冰与火的碰撞,亦如盛夏时节落下的这场雨。
陈香扇惶然抽回手掌。
黑暗中,越然看不清她或悲,或喜,他尴尬着开了口:“我想提醒你,门开着。”
陈香扇转眸冷静下来,她随即掏出袖中火折,向着门缝的方向张望。果真,就如越然所说侯府的门根本没锁。眼下家家闭户,为何如此鼎盛的忠义侯府却连门都不曾落锁?
陈香扇实在奇怪。
可不等她将此事揣度,越然便已抬刀挑门。下一刻,堂皇高门在陈香扇眼前转动,门内展露出的,是一片更加无边的黑暗。
陈香扇举着微弱火折淡然一笑。她想,越然当真不曾变过。
“跟紧我。”越然顾着眼前的危险,小心翼翼地跨了门。陈香扇回神紧随其后,又将门轻掩。
前院很静,越然耳中只有促织低鸣,再无其它细碎的声音。
“偌大的侯府为何会如此空荡?”
越然提刀探路,异常警惕。陈香扇则护着火折走到前厅,取来一盏油灯引燃,“不知。但我们是来送信,不必如此小心。城门刚破,这里没有死伤。应该暂时安全。”
烛火晃过陈香扇暇白面颊,越然望去开口相问:“那接下来如何?叛军迟早会杀到这儿。我们一间间去寻,岂不浪费时间?”
陈香扇沉默着离开越然身前,只瞧她脚步轻轻绕过通往下一进院落的隔断来到屋檐下,望向远处的阴云沉声说道:“飞檐俯瞰,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话音刚落,晚风穿堂而过,带走了她手中跳动的火苗。
陈香扇双目重新归于黯淡,她垂了眸,也再没将油灯引燃。越然从前厅走来,无端将九万里递到去。陈香扇不解回望,越然却只说:“负重不便,替我收好。”
陈香扇无言接过长刀,越然转了身。
而后,直到飞身踏檐。他那几次欲言又止的:“等我回来。”也未曾说出口。
立在翘角边上,越然忍不住回看,只瞧滚烫的红尘中,陈香扇永远是那样淡淡。
回想那年震泽初见,越然随越奉行赴金明舫后归去咸阳,汇林苑的斋舲恰与陈韶的叶舟相错。湖烟漫漫里,叶舟上玉钗青衣的少女抬眸,与斋舲上放浪形骸的少年,淡淡而望。
只这一眼,便叫少年将经年旧梦全部抛进了震泽之中。至此后,朝朝暮暮。所思所想亦皆是少女。可江湖太大,少年要到哪去寻?
一见钟情的神话难免落进世俗。
只是谁也没想到,后来天命竟扛过世俗,不期而来…
“为什么愣着?”
陈香扇凝眸望去,打断了他的追忆。越然闻言什么话也没说,飞身远走。
陈香扇望着越然消失不见,不觉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她的心跳在耳中嗡嗡作响,她的心也似乎从见到他那刻就未曾安放过。
惆怅,迷惘,疑惑。汇聚成了一个痛苦的果,使得陈香扇不知该如何咽下。
越然,你是不是真的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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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越然那边在行过无数顶檐后,终于在漆黑的侯府中寻到了唯一一处燃灯的院落。随之将线路记下,他折了回去。
“随我来。”越然稳稳落在陈香扇面前,伸手取过她手中九万里,跟着转身引路而去。可还未行出半步,他又回了头,“忠义侯府。”
“这家主人姓什么?”
陈香扇掌中灯火又明,越然回眸看她双唇开合,沉沉道出一声:“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