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袁争鸣与陆逢京的约定,已叫他倾尽所有。他又怎会肯再去赴秦百家的约。
“但愿你能成为一个明君。”
袁争鸣想起袁慧烛信中所发下的宏愿,猛然睁了眼。他提刀抚袍,不再退让。
太沧,就是他的全部。
“可本侯是太沧的臣。是臣,就该居无求安,效死输忠——”
刀面映照火把折射出的光影落在秦百家脸上,他却垂眸带着惋惜收起了那把缭风刀。接着在一声沉重的叹息声后,只听秦百家念了声:“看来,孤与侯爷无缘。”
“杀。”
这声杀字轻飘飘落下,秦百家身后随即万剑同发。
袁争鸣眼中看着蜂拥而至的玄甲兵,脚下毅然踩过了明光铠,目标明确向秦百家冲去。可长威军就如决堤的河流般将他裹挟。
他就这么愈杀愈远。
逆流难上。袁氏再如何拼死,也终究不足以抵抗强劲的叛军。很快,三房有人倒下了,四房有人中了剑。如此,袁争鸣身后的人越来越少,直至空无一人。
重围外,秦百家望着败下阵来的袁争鸣忽然开口喝了声:“止——”
长威军令行禁止,随即原地待命。
袁争鸣也不过肉眼凡胎,他早已累得气喘吁吁,跟着抬头望向秦百家,他冷笑道:“败者为寇,是本侯输了。”
“动手吧——”
袁争鸣坦然赴死,秦百家却露出一副无奈相。
谁知还未等他开口,一支凶猛的箭羽便从秦百家的背后射出,且分毫不差地插进了袁争鸣的心脏。
当真是极好的箭术。
秦百家错愕回眸,只见他的次子正缓缓收起唐弓,沉声说了句:“主君,您有功夫与这老儿周旋,不若去擒王。”
秦百家怒视着这个自恃功高的逆子,半分斥责的话也未讲,但眼中杀意已生。
他缓缓将目光收回,转身下马向重围走去。
玄甲为他开列。秦百家站在撑刀跪地的袁争鸣面前,开口问道:“孤本有意放侯爷一命,侯爷又何至于此?”
袁争鸣忽而笑起。
他忍痛抬眼,却好似看见陈州岔路远行,旌旗之下目送过的那个背影。渐渐地袁争鸣耳中响起了痴傻老儿唱过的那段《珠帘寨》,便跟着轻轻哼了句:“二来……弟兄…得团圆……”
逢京兄,我老了,战不动了。
只陪太沧到这儿了。
秦百家亲眼看着袁争鸣咽了气。许久,又是一声痛惜地叹,他才拂袖宣道:“孤敬袁侯爷忠义。就将他们的尸首送去忠义侯府,交由袁家人自行处置吧——”
“主君仁明。”
长威振臂山呼,秦百家回身驾马继续坚定地向着皇城行去。
-
城西,欢逸坊。
陈香扇与越然还未落下,汇林苑右使赤金便已推门出来相迎。
待到二人彻底站定,他才抱拳问道:“宗主。”跟着将目光移去陈香扇身上,赤金眼中瞬间生出几分诧异。他本以为今日定会和从前一样,无功而返。谁曾想,越然竟真的将人带了回来。
赤金惊讶之余,下意识唤出一声:“夫人……”
陈香扇望着眼前人没有过多表情,只是淡淡道:“我与宗主婚约已断,你不必再如此称呼我。”
赤金闻言一愣,转眸看向越然。越然看上去像是习惯了陈香扇的漠然般,什么话也没说。赤金见状赶忙抱拳回了句:“赤金明白。”
“时辰不早,欢逸坊一切都已准备妥当。还请宗主与先生随属下速速离开长安。”
陈香扇点了点头,赤金转身为二人引路而去。
谁知陈香扇跟着赤金刚刚行至欢逸坊廊下,身后越然却不知为何突然开口唤了声:
“陈香扇。”
那是一声极其怨愤地呼唤。
陈香扇回眸望去,越然站在原地分毫不离地盯着自己。
他欲开口。可在他开口的一瞬,身后却猛然传来了屋舍坍塌所发出的巨响。陈香扇被这声巨响所惊,但她清楚地看见越然的双唇在轰鸣中开合。
可无论陈香扇如何去听,都始终无法听见他说出的那句话。
欢逸坊和忠义侯府,只一街之隔。
越然转身望着巨响传来的方向不觉道了声:“他们的使命完成了。”彼时,长安城中最巍峨的高门在这一刻坍塌,亦如他们痴痴念念守护的国。
大火烧透阴云,为黎明前的月光开了路。
陈香扇抬眼看着尘烟与火焰共舞,与越然心照不宣。
赤金在这份尴尬中,进退两难。他无奈推门,陈香扇在回神后再次为越然垂下双眸。
她开口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
越然转身避开陈香扇的目光向坊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