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像月亮坠入深渊
和淮生隔得有些距离了。所以这两天,即使是目光可接的距离,二人却并未碰面。
直到两天后,淮生几乎要把魏听潮当做一场梦,忽然听到急促的门铃声,她飞奔过去打开。
只见门外站着的,是湿淋淋的魏听潮。
他的头发,眼睛,衬衫,手臂,全部湿透了,仿佛跑过了一整场瓢泼大雨。
他如此狼狈,但美得令人心惊。
他嗓音沙哑,带着祈求:“不好意思,能收留我一会儿吗?我马上走。”
淮生看着他,点点头,“进来吧。”她把门开着,然后从架子上拿下一双一次性拖鞋,“不知道你的尺码,这双最大了,穿这双吧。”
魏听潮接过拖鞋,用喑哑疲惫的嗓音道了声:“谢谢。”
此刻淮生已走到客厅,准备好干净的茶碗,倒了杯刚刚泡好的碧螺春:“我这里刚好有碗清茶,你喝了,去去寒意吧。”
魏听潮看着面前女生柔软而平和的面庞,心中酸涩,犹豫地接过了茶碗,热意自青色的杯壁传至掌心,他的心没来由地安定下来。虽然疲惫至极,但他看着沉默安静的淮生,依然忍不住开口:“你…不问问我为何唐突跑来吗?”
淮生一边端着茶碗,一边望向他:“你看起来不像坏人。收留你一下,不必探听你的心事。”
淮生的声音,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显得格外安宁,让魏听潮感到仿佛被安慰,即使面前的女生,什么也不知道。他不知该再说什么,便任由这沉默发酵。
这次的沉默里,淮生如鱼得水,坐立不安的,变成了魏听潮。
但这样默契诗意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被隔壁的吵嚷打断。
原来有雨声,相隔不近的隔壁传来的女生刺耳的尖叫和摔打被电闪雷鸣所盖过。但雷雨慢慢平息,这声音便明显多了。
淮生疑惑,想要打开窗子一探究竟,三两步走到窗前,却被魏听潮一声急切的“不要”止住,愣在原地。
她疑惑地看向魏听潮,却还是听话地把窗帘杆子放下了。
淮生看着魏听潮那双勾魂摄魄的狐狸眼,看了三秒,之后垂下眼帘,什么也没说。
魏听潮在与淮生对视的三秒内,仿佛在真空中漂浮。他感觉自己无所遁形,却又无法开口,话都哽咽在喉头,无法吐露。
淮生坐回原处,继续读着刚刚放下的书,是林海音的《城南旧事》。翻了几页,似乎感觉到这份静谧太过诡异,便起身走到CD机旁,选了盘音乐放起来。
悠悠的童声合唱充溢着这件小屋: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魏听潮的目光不自觉地被淮生吸引,他小心翼翼地,生怕她意识到自己唐突的张望。在他眼里,面前读书的女孩仿佛周身都笼罩着一层柔光,仿佛天使,仿佛温柔的化身。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泡在一泉温水中,暖洋洋又湿漉漉的。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靠近她,但却被生生克制住。他的身上满是雨水,会污了她干燥洁净的周遭。
过了良久,从下午到黄昏,那隔壁的吵嚷声依然在继续。淮生的书其实也看得心烦意乱,看着时间到了,便放下书札,走到厨房里,审视着冰箱里的食材:“呃…如果你要吃饭的话,家里有青菜,萝卜,小黄鱼,红豆,银耳……你想吃什么?”淮生顿了顿,继续说:“不过我手艺很烂,你得有准备。”
魏听潮听到淮生的声音,这才晃过神来,惊觉已经下午6点。他知道再待在淮生家里,便不合适了。他知道自己得告辞了,但心中却诚实地留恋着淮生的家而恐惧着仍在发疯的妹妹。他不断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刚想开口,却被淮生拦下,女生的眼里是了然的安慰,语气又带着些调皮:“怎么?这么怕我做的黑暗料理啊?一听说我要做饭就急着走?”
还没等魏听潮否认,淮生便把电饭煲塞进他怀里:“饭不能白吃哦,你负责淘米。”
魏听潮感受到淮生的好意,放松地笑了。他接过淮生递给他的电饭煲,又拿过淮生捧着的萝卜,声色温柔地说:“那是,所以这饭我来做吧,我厨艺还不错。”
淮生被他的笑美得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的眼睛有些心虚,便直接答应:“那好吧,我等着吃了。”说完便逃去客厅。
魏听潮望着淮生的背影,无奈地笑笑。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眼里尽是温柔,很难得的,对他自己都吝啬的温柔。有那么一瞬间,他把什么都忘了,突然跑上山来发疯的妹妹,被逼迫惊慌失措的躲藏,电闪雷鸣的天气,养父母的哭诉。他知道这是可耻的,是短暂的,是虚妄的。但这一刻,他是真的,在被安抚,被慰藉,被照料。
他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心底希望这雨下得天长地久把他困住才好;但他又清楚地知道,吃完这顿饭,即使雨下得再大,他也不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