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
许韵是被进来拉窗帘的护士吵醒的,还以为周末能一觉睡到大中午,没想到还是会被叫起来吃早饭。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时,她眯着眼看不清光束里游荡的微粒,周遭的空气洋溢着闻透了的消毒水,还有……特殊的清香。许韵撑起身子,看见了一旁玻璃花瓶里新鲜的白茉莉,好像并不意外。毕竟连续一个星期了。
周兆将粥放在一旁,手就熟练的插兜,意味不明得看着她,又笑笑:“你们这些小年轻怎么回事,扭扭捏捏的,尤其是小裴,送就送呗,还偷偷摸摸的,快一个星期了吧。”
许韵捧起白粥吹了吹,“周姐,我们真没什么关系。”她没什么胃口,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又随手搅了搅,把清粥搅成了一摊浆糊。
“诶诶诶!”周兆一看就知道这小子不想吃早饭,又准备训起来。
“诶!周姐,每天都清汤寡水的,是个人也忍不了呀,就没有咸辣口味的东西嘛。”
许韵见周兆从口袋里抽出的手边就往后一躲,有些委屈的说。
“还咸辣,真不怕折腾死你,”周兆丢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今天打吊瓶,你就好好吃,吃完我来收。”
眼看着她要走,许韵连忙叫住周兆:“诶!周姐,今天谁来给我打吊瓶啊。”
周兆靠在门框处,想了想才道:“哦,你以为小裴会让谁来。”
裴渝是这家医院的实习医生,如果仅仅两个月的相处将他划分为新人,那在这里久居半年的许韵就算得上是熟客。
当初那张胃癌的初步诊断报告出来时,她压根就没有可以通知的亲人。当天下午,她驱车去了几公里外的乐园,临时买票入了蹦极的场地,就这么轻轻一跃,然后在那最低处撕碎了她的检查报告。
随风带走的几滴泪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宣告她跌宕的青春的结束。然后在第二天,她就带着她所有的存款拎包入住了医院的住院部,单人病房,229,和她的生日一样。
早在一开始,她就盘算着自己的死期,拉着医生就问自己多久会没命,豪放地像个到处撒钱的金主,嘴里总说:“等我死了,我剩下的钱就捐给你们医院里,或者你分给兄弟姐妹们,”她拿着手指点了一圈“够兄弟们发达了。”笑的还很放肆。
这谁受得起啊。
主治医生觉得她真的有病,脑子有病。
可天不遂人愿,每天都想着入土的她偏偏命硬的很,嬉皮笑脸的愣是混熟了这层的医护人员。周兆一开始也奇怪的很,明明嘴里总是不在乎死活,赶着入土,病发要治疗时却也配合得很。
后来有一次入夜,她路过许韵的病房,玻璃框恰巧勾画出她瘦弱的身躯,蜷缩在窗边的宽椅,孤独得很。
她推门而入,穿着一身白大褂站在她身边,也不说话。
“周兆姐有弟弟吗?”许韵的嗓子有些哑,声音也不大,但在寂静的这里还算能听得清。
“没有,我是独生子女。”
“那一定很幸福吧。”许韵抬头看向她,惨淡的月光衬的她的脸有些病态。
周兆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她,就感受到她身子向着自己,靠在了她的大腿上,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有一个弟弟,早产,她好像很爱他,又或者是愧疚,弟弟身体一直不好,钱都砸在医院了。我初三那年,她让我辍学打工挣医药费,明明拿得出几万的住院费,还总骗我拿不出一千多的学费,对了,周兆姐,妈妈的菜应该很好吃吧,我好像很久都没有尝过了,执意要上学后她就只会做给弟弟吃,不对,弟弟出院那天我吃到一次她做的排骨,也没什么,和学校食堂的没什么区别。”
周兆抬手轻抚她的头,不过许韵的语气没什么起伏:“那天刚好出了高考成绩,班主任说能上个不错的学校,让我和家里人商量报名的事情,我本来以为这能消除我和她之间的隔阂,但她张口闭口就是让我赚钱给弟弟花,我就不想告诉她了。那个时候一个暑假三个月的兼职能赚四千多,刚好够学费。我拎包偷偷走的时候,她也没给我打过电话,我以为是她没看见我留在床头的电话。还后悔的很久。直到后来奖学金的信息发到她的手机,她打了电话给我,让我匀出来两千给弟弟,说女孩子花不了多少,”许韵轻叹了口气,带了些不爽“我猜她现在在哄她的宝贝儿子睡觉,妈宝男低能儿。”
周兆实在说不出什么,一直被爱浇灌的她已经学会用爱浇灌了她的宝贝,难以置信许韵的遭遇,她原以为快乐的环境才能养出这么活泼乐观的孩子,却不曾想,乐观或许是她的天性,只是不曾因命运的摧残而破败。她忽然好想抱抱她,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需要被爱的小孩子。
当她伸手想要搂过她的肩膀时,倚在她腿边的人又笑笑:“周兆姐,我现在用这些积蓄过一过妈宝男的人生,等我死了,要是有个自称我妈的人来要剩下的钱,你可千万不要给,记得分给兄弟们,不多但够享受好几顿大餐了。”
周兆看着她笑的灿烂,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将她搂在怀里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