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贺楼
夜过半,百贺楼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回归静寂。
筒子楼被一声尖叫嚷走大片安宁。
睡梦中的芙蕖摸着湿透的被褥子,吼道:“王端端,你发什么疯!”
被叫到的小女子,将水桶用力地砸落在她身边,又惊得她央倒在床榻之上。
王端端说:“我这个人呢,自来心眼就小,睚眦必得以大仇报。若你以后还敢动今日这样的歪心思,这冰彻刺骨的井水湿得可就不单是床褥子这么简单了。”
“你.....你.....”
“你什么你”,王端端作势要咬掉她指着自己的手指,端起威势恐吓:“这三个月,你要么就收起心思好好待产,要么......”她眼神移至芙蕖隆起的腹部,话不言尽,才能留人遐想。
见芙蕖抱住自己的肚子噤战,一脸胆寒,便止。
“我只是见桑姑娘对你......对你偏爱......心生.....心生......”
王端端不耐:“是你背叛在先,现在却还在怪桑姑娘没有待你如初?你自己险恶之心,倒怪起他人不宽仁,倒真是好笑”。
王端端实在不愿与她再多说,又将地上的水桶踢了一脚才算解恨。
待王端端走后,芙蕖才坐起身,摸着圆润的腹部,暗暗定心:“孩子,阿娘定会为你争一个好前程”。
重阳次日便至霜降,立冬之后,入岁末初寒,寻常时日,便如白驹过隙,骤然而逝......
王端端从外面回来,脱下斗篷抖了抖,哈出来的气在面前雾散开,道:“今个儿外面起了妖风,着实冷起来了”。
桑枝临窗而坐,对镜挽妆,瞧着自己的容色稍减,心头烦闷。
王端端知道,如今入了冬,草原渐至休沐,穆行答应的赎身娶她,迟迟未践行。
只好寻个闲话,暂缓她心头的苦愁,便笑说:“我看近日楼里的客人也较往常少了许多,尼莫姑姑怕是又要哀叹自己的钱包要比自己个儿的腰身还要细了”。
桑枝噗呲一笑,说:“尼莫姑姑的腰身,何时细过?”
“可不是嘛,若钱袋子能有尼莫姑姑腰身那般粗细,我就是睡着了,夜半都得笑醒。”
“又在寻我什么笑料子啊”,尼莫推门而入。
王端端赶紧噤声,掩嘴偷笑。
尼莫倒没似平常般与她们闲闹,正言:“桑枝,三两居,有找你的客人”。
三两居,位于南楼的湖心岛之上,需乘扁舟,才可入内,专待身份贵重的客人。
一般会选择三两居的客人,身份都不宜对外宣扬。
难不成是因为并籍野宴上的月琴独奏,引来了好音律的贵客?
桑枝不疑有他,叫王端端取来月琴,便一道往三两居去。
珠帘闭锁,王端端叩门三下,里面才有了动静。仪门缓缓敞开,正坐着一位风姿卓卓仪态端正的仆妇,虽说是仆妇,但那倨傲之态,丝毫不压于郡城中那些夫人。
仆妇拿捏着嗓子,显得刻薄,言辞一点不与自己端出的仪态相匹配,道:“你就是那个缠着我家世子的狐媚子?”
“世子?”桑枝与王端端俱是雾水蒙头。
仆妇呵责之语没有压倒二人,便止不住冷哼:“弗南王十七子第三代孙,穆行”
“穆.....穆爷?他是弗南世子?”
王端端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桑枝,月琴落地砸出闷钝之音,桑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可穆爷只说.....”
“只说他往来行商,不曾谈起家世?”仆妇似乎早就料到她们的反应,嫌弃之意更甚,“那看来你也无甚重要了,我今日就是来替主子传句话,世子爷冬月就要定亲了,夫人命我在世子爷大婚之前清理干净,桌上的银两足够封缄尔等碎嘴,万勿再多行纠缠”。
说罢,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又说:“我还要赶去下一家”,然后将手搭在从旁的丫头手背上,起身往外走,不再多看她们一眼。
桑枝被巨大的意外,惊得丧失思考,竟不知什么时候手中已拿到那封诀别书信,信上唯五字:缘尽,不可求。
王端端见桑枝如此情状,只好自己追了出去。
到门庭之外,唤住仆妇一行人,问:“穆行为何不亲自与我家姑娘说清楚?”
“世子爷忙着大婚,哪有这等闲工夫”,仆妇一边不耐烦地说,一边在丫头的搀扶下踏上扁舟。
“莫不是你假传主子之意吧?”
仆妇身子一顿,微颤,回过身,徐徐答道:“那封手信,可是世子亲笔”。
王端端泄气,道:“我们不管他什么世子王子的,撩拨谈情是他自己来,如今决绝之笔却不敢亲自送,缩在龟壳里装什么好王八。且告诉他,草原世子这般软脚虾,倒不消得我们姑娘留情”,说完还不解气,又将叠放在岸口做装饰用的假山石,推倒至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