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

入夜后，司南苑迎来了访客。

书生模样的男子，轻功奇佳，及至起承居，夙夜卫都未有察觉。

还是延吉听闻风动，轻喝一声：“来客何人？”

黑暗里隐现出颀长的身形，夙夜卫瞬间将其围拢，书生却并不慌乱，神情倨傲着：“门主让我过来问一声，公子可满意我们送的见面礼？”

庆南承站在檐下，雾灯照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抬了抬手，夙夜卫便循序迅疾地散开。

“淮湘暗门，倒是到哪里都不知道走正门。”

书生粲然一笑，往前几步走近，道：“我淮湘无宅无门，人人皆自由来自由去”。

“无规无矩，说成自由之利，荼妩门主真是好教化。”

不难听出庆南承语气并不友善，书生却并不在意，只说：“看来，公子对我们送的见面礼并不十分满意”。

“也罢，还有重礼在来的路上了，敬请期待。”

说完，他倒是规规矩矩做了个江湖礼，抱剑飞踏而去。

庆南承递了个眼神，示意延吉，延吉悄然退走。

第二日一早，东门的晨市，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将一个人扔在了闹市中央。

赵万摔倒在地，揉着自己的膝盖，缓缓撑起身，他的手臂还有一条刀口子，渗着血，只简单地纱布包裹，倒还不危及性命。

赵万还没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只以为自己重获自由，啐着口水，骂骂咧咧：“这公子承也是吝啬，牢狱的死囚好歹也有断头饭，关我这两天，半口吃食都不给”。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赵万块儿头大，格外显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外家的爷们儿啊！”即便他已饿得头昏眼花，还是不忘占几句嘴上的便宜。

“哪里来的疯溜子，混进了城”，路过的大娘并不示弱，大有随时准备与他开战的豪气。

眼见着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赵万忽然意识到自己还在郡城之中，这才灰溜溜地遁走。

这头，百贺楼负责采买的丫头余蓉，同芙蕖一向交好。芙蕖当初找回来，便是她给芙蕖指了明路，先找了尼莫姑姑。

“芙蕖，走，陪我去早市采买油膏”，余蓉挽着她的胳膊，俏声说起。

“不是前不久才采买了一些，怎么又用没了吗？”

“油膏不好储藏，只好勤着些买。原以为是还能用两日的，今早发现早没了。”

二人手挽着手，前后脚出了门，王端端这才吩咐妤冬：“让公子承的人，把赵万往油膏铺子引”。

赵万此时正窝在闹市一角，留着哈喇子半蹲着，对面的包子铺，几方炉子上都滚着热气儿，一屉蒸笼打开，颗颗晶润饱满。

但他并不敢上前，一是他身无分文，无钱购买；二是若他强抢了，只怕引来纷争，闹大了，指不定就被先前威胁他的主儿发现他在城中，什么时候尸首异处也未可知。

可口腹之欲实乃人最基本的欲望，即便是圣哲先贤也难克制。

饿死是死，被发现被打死也是死。

左右是没有活路的。

这时，他旁侧突然蹲下来一个乞儿模样的人，手上拿着夹馍，美滋滋地吃着。

赵万忍不住舔着自己干裂的嘴唇，眼巴巴地看着。

乞儿问：“怎么？你也想吃？”

“嗯，嗯”，赵万讨好地笑，点头如捣蒜。

“想吃？我还不够吃呢”，乞儿微微侧过身避开他的垂涎，倒还是好心给他只了条路，说：“前头，油膏铺子那边，有个善人在施粥送烤馍”。

赵万自然乐得，赶紧往前处去。

饥饿迷了心思，他也没瞧出，给自己指路的乞儿虽蓬头垢面却精干有力。

自然，他在看到芙蕖从油膏铺子里出来时，便也只觉得，真是上天开了眼，佑他赵万渡劫难。

赵万同芙蕖正面擦肩而过时，假装被她撞倒，躺在地上嗷嗷直叫。

余蓉大声呵斥：“你一个大男人，光天化日地碰瓷女儿家，也真好意思”。

“你个泼妇，明明是你们先撞了人，还恶人先告状，啊，我的胳膊啊。”

赵万捂住渗血的胳膊，叫唤不停，以示虽然他是个男子却也是个伤患。

“你......”

芙蕖这时认出了赵万，不知道他突然出现是为何故，又怕他多说出其他不该说的，掩住慌张，拉住想要理论的余蓉说：“余蓉，姚大娘还等着用这油膏呢，你赶紧先带回去，这无赖，交给我来处理”。

“你一个人可以吗？”

“放心”，芙蕖将余蓉打发走开。

待余蓉走远，她才毫不客气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赵万自行从地上站起来，看了看四周，说：“你确定要在这里谈？”

俩人各怀心思，却都不想被第三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