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湘暗门
怂?
落夜后,百贺楼高起华歌,靡靡之音四方响传。
中街举目皆高楼画阁,车马骈阗,男男女女巧笑怒骂,深巷里酒肆花窗对开,将那醇浓的味儿散逸。
萧啸左手持剑,右手单领一瓶老窖,独坐于一处屋顶的正脊之上,脚踏屋脊兽,脚边是歪歪斜斜的几只酒瓶。
他已有些昏醉,望着正对面的灯山彩楼失神,手中的酒瓶忽然滑落,他也没及时去拦截。圆滚滚的酒瓶,顺着瓦沟,哐当哐当地滚落,啪嗒一声,惊了小巷里路过的行人。
行人骂骂咧咧,被自己的娘子劝了回去:“这年头,什么宵小都敢出来作祟!”
“嗯?萧啸?”他还以为是有人在叫自己,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为自己的错听觉得好笑。
手上空了,他又去斜倒的酒瓶里挨个翻找,提起来,晃了晃,什么时候,竟都全空了。
“萧啸!”
萧啸以为又是自己听岔,并不理会,继续找着酒。
“萧啸!”又是一声,熟悉的,清脆娇俏的女声。
王端端在院中,听到了路人骂咧咧的声响,抬头便看见了对面屋顶上的人影,她开心地在院中朝他挥手,他却只低头翻弄着什么,并不理会。
她便打开小院后门跑了出去,手上还抱着一坛子酒。酒坛子比她的脑袋大多了,她举着有些手软,心想这些日子当真把自己养娇了,这点力气都没。
她又站到了个更明显的地方,将酒坛子摇的哐当响,呼喊:“萧啸,这里,这里”。
萧啸这才看到了她,褐色的酒坛将她的小脸反衬得愈加白皙清透,她刚从一场应酬上下来,褪下了宝珠翠簪,唯精致的妆容还未来得及清卸。
美吗?行走江湖也算见过美人无数,她算不得最美的,算不得最有风情的,算不得最灵动活泼的,都算不得。
那她,算什么呢?
萧啸临风而立,俯视着楼下的人,久久未动,王端端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你算什么呢?”他借得些微承受力,轻疾地跳落到王端端面前,一身酒气,低喃。
“嗯?”王端端没有听清,那张花开般的笑脸未有波澜,而是骄傲地向他炫耀着手中的酒:“这可是我刚来百贺楼时酿的,窖藏了一年,你闻闻”。
她打开盖子,白嫩的手掌如扑棱的蝶翅扇动,试图引诱他:“香不香?”
是极香的,又不单单是酒香,是五月的微风清甜的香,是灶台围炉的烟火香,是脂粉熏满一昼夜的馥香。
萧啸接过酒,轻轻借力,便将她带上了房顶。
“你受伤了?”靠近时,她闻到了他身上很浓的药味儿,有些责怪道:“怎么受伤了还饮酒?”
萧啸有些不自在,道:“有些问题想不清楚”。
“喝晕了更想不清楚吧”,王端端虽拿来了两只八瓣醉秋银杯,却只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下,说:“我看你啊,是不想想清楚”。
二人同坐于屋顶,萧啸半支着手臂,长腿横搭在青瓦之上,问她:“那你为何想喝酒?”
“我也有些问题,但我不想想”,她说得云淡风轻地,再又添了一杯酒进肚。
晚风将萧啸的醉意吹散了几分,他们这个位置,可将整个中街盛景揽入眼下。
“被人骂?”他问,有些小心翼翼。
“嘿嘿,你也听说了么?”王端端微愣,随后挑着眉扬唇轻笑。
“为何要任由他们那么造谣你?”
她与公子承的漫天绯闻、与穆行桑枝的恩怨情仇、与什么鲁家少爷、韩家公子、赵家二郎的桃色秘闻,从未听她辩解半句。
她忽而狡黠一笑,问他:“你怎知那些不是真的?”
他很想说,因为她的眼睛很亮,笑容很纯净,即使她时而张牙舞爪扮凶恶,他也相信她底子的纯良。
她并没有等他回答,其实她有些怕,怕他给不出一个理由,她便又状似满不在意,说:“那嘴长在人家脑袋上,还不让人说话啊。靠的就是这流言撑起来的虚无名声,总不能只想接受好的,被吹捧,却连几句议论都听不得吧。再说,他们骂的,也不全是假的。我就当他们骂我的时候是在给我消业障咯。我是无所谓的,反正也不会在此长留”。
“可我不想听到他们骂你。”
“哐当”一声酒瓶砸落在地,王端端起身慢了,没有拦住,还好没有砸到人。
“你刚说什么?”她一边问一边将剩余的歪斜酒瓶子码好,整整齐齐地排了一排。
萧啸将另一只银杯倒上酒,他当真是个怂货,醉意醒了几分,就话都不敢说了。
“你都受伤了,喝啥酒啊,不要命了”,王端端将他手上的酒杯抢下,问他:“我问你啊,豁云寺那日见着你和燕青,对中间的夫人毕恭毕敬的,是你们暗门的老大?”
萧啸似乎有点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