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孤坟
他的心,就如周身的万物一样,越来越得不到光亮。
桃叶引着路,在数不清的小土丘中找到了她记忆中用来标记位置的那个石头:“就是这里了。”
王敬没有说话,跌跌撞撞扑到坟上,就用他的拐杖去刨黄土,坟上的土已然很瓷实,他刨得十分吃力。
桃叶一愣:“你这是做什么?死者为大,掘坟可不吉利啊!”
王敬没有理会桃叶的话,只一个劲地做着自己的事。
桃叶有点害怕看到黄土下的死尸,不住地劝说:“已经都这么久了,就算你看到,也早已面目全非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王敬还是只管刨土,用拐杖、用石头,刨得满身大汗、两腿直打哆嗦,地上的土终于越来越稀薄。
眼见死尸就要露出,桃叶没胆量继续看,她转过身,背对着王敬,却听得出王敬已经不再用任何工具,只有双手还在劳作,大约是不愿伤了满堂娇遗体。
“阿娇……阿娇……”桃叶背后突然传来王敬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声声如忏悔:“我怎么会这么笨?我怎么能连你走了都不知道?”
桃叶微微侧脸瞄了一眼,她恍惚觉得王敬已经完全也在墓穴之中,抱着死尸哭得很痛很痛,他浑身上下黏附的黄土,随着他的颤抖而跌落。
王敬悲恸地哭着,一直哭,一直哭,直到残阳的最后一抹光亮消失在天际,大地完全被笼罩在黑暗之中,那绝望的哭声还没有停歇。
桃叶此前虽然也曾在鬼山过夜,但肯定不会是在这些黄土堆之间,那未免也太恐怖了!
她很想劝一劝王敬,她觉得他总不能就这样哭到天荒地老吧?
桃叶于是壮着胆子,慢慢回过头,却还是不敢直视,在目光的余光中,她看到王敬咬破了手指,然后用冒血的手指点在死尸的胸前。
死尸几乎已经腐烂得只剩骨架了,这个动作又把桃叶吓得转回了头:“你……你把血弄到骨架上干嘛呀?”
“我要在她的心口点一颗朱砂痣,这样……下辈子我便还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王敬停止了哭泣,渐渐嘴角微扬,将死尸的颅骨靠在自己胸前,就好像抱着活着的满堂娇一样幸福。
桃叶不好意思浇灭王敬的幻想,但她觉得这样的动作毫无意义。
她想:别说人死后未必能投胎转世,就算能,那也肯定什么都不记得了……
“桃叶,麻烦帮我一个忙。”
桃叶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王敬叫她的名字,心中一阵惊讶,在她假扮满堂娇之前,她和他不过在陈熙的花园中有一面之缘、听过她的名字,他竟然还记得!
桃叶只好再次转回来,面对王敬,她没想到,出现在她眼前的一幕竟然是王敬与死尸一同躺在原先狭小的墓穴中!
王敬微笑着,目光和声音一样和蔼:“麻烦你和之前埋阿娇时一样,把土还都填回去吧!”
“啊?”桃叶大吃一惊,她之前帮忙埋满堂娇,那是埋死尸,现在岂能把一个大活人给埋了?
桃叶忙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你若死了,玉儿怎么办呢?你当真相信你的父母兄嫂能代替亲生父母给她的爱吗?”
“你可能觉得我很没出息,但我就是一个很不上进的人,我无心去做世上任何一件事,使我眷恋人生的,唯有与阿娇长相厮守。你可知……此刻与她一同这样静静躺着,让我心里有多踏实……”王敬的笑容,确实显出少有的惬意。
桃叶无奈的问:“你是踏实了!难不成要我担一个杀人犯的罪名么?”
王敬没有回答,眼睛却闭上了。
桃叶又问:“你三弟还在河对岸等你呢!你这样躺着算是怎么说的?”
王敬一动不动。
桃叶觉得有点不对劲,她只好再次壮着胆子,接近王敬和死尸,伸出双手去推王敬:“喂!喂!”
王敬拐住死尸的那只手被摇晃地跌落,还是没睁眼、没发声。
桃叶定睛往王敬脚下看,发现他的鞋子早已被血侵染成了红色,再往旁边一看,黄土上也有数不清的血脚印!
桃叶意识到,王敬必然是方才掘坟时用力过大,双脚出血,给疼昏过去了。
无奈之下,桃叶战战兢兢地将骨架从王敬身侧推开,然后用力把王敬从墓穴中拉出来,她试图背起王敬,但实在是背不动,只能用拖的,费尽全身力气,总算把王敬拖到船上。
她将船划回对岸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王敖果然还在等候,但不是带着两匹马,而是一匹马拉着一辆马车。
“他昏倒了,不知道是因为脚疼,还是因为哭得太过!”桃叶将王敬交给王敖,王敖给背上了马车。
安置好王敬,王敖又问桃叶:“姐姐不上车吗?”
桃叶摇了摇头。
王敖似乎很不放心:“你不是说你无处安身吗?不跟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