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伤
回到那间有些窄小的灵堂,除了阿娘的弦思院满目素缟,其他各院并没有因为一个表面上的夫人去世而有任何变化。
是啊,能有什么变化的呢?李知予跪坐在棺椁前自嘲地想着。
空荡的院子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李知予有些僵硬转身,看到迎春院的芳人姨娘一袭黑衣缓缓向她走来。
“三小姐万福。”徐芳人屈膝行礼。
环顾四周,灵堂里零零散散的挂上了黑绫,可见下人是多么的敷衍。都说是人走茶凉,可惜人在的时候也没有多少风光。倒是还不如做姑娘的时候,这于婉梅还是个远近闻名的妙人。
“芳人姨娘,多谢。”李知予回了礼,嗓音有些沙哑。
徐芳人是典妾,能做到现在这个位子已经很是不错,可见是个很有心机的人了,阿娘在的时候也常常来这里做客,她来吊唁倒也不出意料,就是不知道她在这个故事里起到了什么作用。
“三小姐节哀,想必姐姐也不愿意看到您如今的样子。三小姐该知道,姐姐的心愿。”徐芳人从丫鬟手里拿出祭拜的纸钱香烛,点燃了看着烛火肆意的吞噬着手中的纸钱。
“阿娘生前吃斋念佛,离去也并未有什么心愿,阿娘常说‘生死如常皆是命’。”李知予淡淡回道。
听着三小姐冷冰冰的回话,心里倒也不算吃惊,若是被梅娘教导成一个唯父是从的女儿,才是叫人开了眼。
“夫人虽是小家碧玉,但却心灵手巧是个妙人,当初开着食肆供读老爷,在京都也是一段佳话。”徐芳人似是在回忆当年,面露微笑。
李知予听着徐芳人的话,多多少少有些触动,记忆中不管什么时候在阿娘口中,听到的永远都是父亲怎样,父亲如何,阿娘自己的事迹却很少提起。只从外人口中得知阿娘不远万里跟着父亲到京都生活,开了一间食肆维持生活,阿娘人美性甜,得到不少京都子弟的追捧,可怜她傻阿娘一心一意供读的人,却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
自古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阿娘自是好的。”
“可惜所托非人,三小姐,人生是很漫长的,莫要因着儿女情长,耽误了这满世繁华,你还有的选。”徐芳人将话头接了过去“只有离开了牢笼,才是飞在天空自由的鸟,困在笼子里的,不过就是个玩物。”
从记事起阿娘就在佛堂吃斋念佛不管身外之事,每月抄写的经书都不远万里寄到阆州老家,阿娘总是要她心怀感恩,凡事不要强求,可自己这个性子,到底有些离经叛道。
若是有朝一日能够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绝不会因着儿女情长困在这方寸之地。
见李知予低头不语,徐芳人也没有多说,当初规劝梅娘不成,就剩这么一个独苗苗,不能也折在腌臢的地方。
自己若不是无路可逃,何必将大好时光蹉跎在这里。
这是一个没有围栏的牢笼,困住的不只是躯壳,还有人心。
“夫人这一辈子,呵呵,人生若只是初见·····”徐芳人苦笑着摇头,“望三小姐珍重。”说完,便起身离开。
李知予回味着徐芳人的话语,有些不太明白,感慨阿娘深陷泥潭?她自身不也在这泥潭之中么?
清月将食物用了托盘拿到三小姐身边,“姑娘,您多少用些吧,明日出殡,咱们定要从正门出去!”
“莫执着,莫争强,莫显露···”
清月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屈膝跪在李知予身旁,听着她不断地呢喃着二夫人临死前的叮嘱,用力的握着三小姐的手。
李知予杂乱的思绪在手痛中出现了一丝清明。
既然祖坟进不得,那就连同阿娘一起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心思翻转一个计谋就出现在心间。
“清月,阿娘她从南方千里迢迢跟着爹爹来到这里,无依无靠,吃苦受罪的都是她,爹爹一心只读圣贤书。终于熬到了爹爹高中,等回来的却是爹爹高骑大马迎娶巡抚贵女。”
李知予冷笑了两声“凤冠霞披的不是她,身受诰命的不是她,哪怕是爹爹的宠爱,给的也不是她,为什么不离开他,为什么不带我离开?”李知予痛苦的捂着脸,泪水止不住的从指缝中流出。
“姑娘,姑娘”清月环抱着三小姐,心疼得不知所措。
“今时不同往日,父亲不在我年幼不得做主,只得依靠你了。你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今夜不管谁说都只管去大夫人院子里去请示,明日就算要从角门出殡,也须得叫家中小辈都披麻戴孝,我阿娘没有儿子,那就叫家里的庶子过来打幡摔盆,若是她不允,我也没脸再见人不若跟了阿娘去了也好叫我们母女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