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次日未见到韬姚。下午,阮叔来找张昙,说所有文书终于签妥,只等二王子那边用印。
“老奴再催一催王府管事。”阮叔带了笑道。
张昙却知道这文书恐怕是签不下来了,她点了点头,道若是两日内签不下来,就不必问了。
阮叔大为惊讶,又兼张昙神色不对,当即问是为何。
“细则上与二王子有点争议,恐怕是谈不拢。若他们反悔,那就算了。”
算了?!怎么能算了!
“是什么细则?老奴看能不能参详一二?”阮叔的声音几乎要抖起来。
然而张昙并不多说。阮叔真正急起来:此行一波三折,好容易走到了最后,谁知却在最后关头出了岔子!
阮叔是张家的老铺头,这一路他也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话语从来婉转,但此刻他顾不得委婉,一力劝说张昙,“若实在不行,咱们便退一步也使得。”
然而张昙摇了摇头,这不是退不退的问题。
许多事情说来不过是关我何事,干卿底事?然而张昙总能想起一路所见的那些焉耆人。那些如牛羊猪狗一般活着的焉耆人。他们实在不干她关系,也不归她负责,可是该负责的那个一转声一闭眼,就将那些贫困和挣扎摒在了视线之外。
她无能为力,可她退不了。
“不必再说了。这两日,你先去采买补给。两日后,我们就启程动身。”
阮叔实在不明白情况为何如此急转之下。见张昙神色冷冽,便知道劝不回来了,他沉沉叹了口气,默然退了下去。
退下去之后,阮叔安排人去采买,又独自坐在房中猜测主家到底是和二王子产生了什么矛盾,然而想了一夜都没想出个头绪。
第二日早上起来,一种萧索和沉重仍萦绕于心。阮叔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
昨日阮叔走时的沉重显而易见。在最后时刻功败垂成的滋味并不好受,但事情已然如此,张昙纵然难受,也不愿后悔。
早起无事,吃过早饭张昙又开始写信。其实一路自过了照城以来,信就无法捎带回去了。但张昙仍保持了写信的习惯,每当有所思有所闻有所感,就在纸上记下来,也当做为自己当时的感触留一点记忆。
正写着,忽然听到阮叔喜出望外的声音,阮叔远远的连声喊着“主家”一路匆匆过来。到了近前,阮叔高兴得脸上甚至泛出了汗意。
“主家,王府主事将那些文书送了过来,已经全部签好加印!”说着阮叔将文书呈了过来。
文书就在眼前,而张昙一时没有任何动作。
“主家?”阮叔疑惑的问了一声。
张昙终于接了过来,慢慢翻看,有买卖合约,有金精五年独家售卖合约。买卖合约里,只定了交货地点,便是之前韬姚给的帖子上的那个地点。货物由韬姚这方负责送过去,并没有具体说明到底如何运送。
这不过是一个最常见的条款。然而张昙知道隐藏在这条款背后的是什么。
现实永远都是这么有趣,它随时准备解构你的大义和悲悯,将高尚化为庸常。
阮叔殷殷看着张昙。张昙默然无言,最终将合约递给了阮叔,“都收拾好了吗?若无问题,明日我们便动身。”
阮叔终于放了心,他高兴的应了下来:这一趟的任务如愿完成,如今可以毫无压力的回去了。
这两日韬姚都没有出现过,张昙以为哪怕明日他们走时,恐怕也不会看到韬姚。晚间吃过饭,张昙站在廊下闲看流萤飞蛾。她看了很久,夜风渐凉,正要转身进去,忽然见一人自院外走了进来。是韬姚。
隔了两日,先前那种强烈的情绪如今已然平淡很多,但张昙也不想多说什么。韬姚也就这么站在廊下,一同看着飞舞的流萤。
忽然韬姚问道:“我听说你打算明日就动身回去了?”
张昙道是。
按理韬姚是要挽留的,至少该留他们喝完送行酒,然而韬姚只是问打算从哪里走。从哪方走先前是已经说过的,不过张昙又说了一遍。
“是我自照城绕道回来的经历启发了你?”韬姚问。
确实是的,张昙没有否认。
“你们路途不熟,我派人送你们一程罢。”
“好。多谢。”
余下就没有什么话了。张昙觉得眼下这种简单交流挺好,前日自己实在是交浅言深。
“明日我送你们一程。”韬姚最后说道。
说完他走了出去。夜晚已然黑透,他的身影很快隐没在黑暗里。
次日一早,张昙一行人牵着马走出了王府。韬姚也牵着马,身后跟着人。他要送张昙他们出城,然后再回都城去。
今日是个好天,宜出行。出了城,又送出了三里,韬姚吁停了马,向众人拱手道:“千里送行,终有一别。诸位保重。此去一别,盼有再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