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有些人全麻手术后提前醒来会说胡话,这时麻药劲儿还没过,病人说话不过脑子,时常会闹笑话。
顾屿看了付惜禾一会儿,突然起了坏心,想逗逗她:“你找他干什么?”
付惜禾这会儿理不清思路,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潜意识觉得那个送她来的人好像挺重要的,一个劲儿嚷嚷着要找。
大抵任话说得再如何绝情,她私心还是害怕顾屿会像说的那样,送她做完检查后真的一声不吭走掉。
顾屿有点好笑,耐心哄她:“是我送你来的,我在这儿呢,别怕,睡吧。”
付惜禾点点头,安静下来,紧紧攥住他一根小手指。
顾屿右手被她牵着,左手不忘摸手机,要留下她极力挽留他的“罪证”,抬眼却见她眼珠一眨不眨地看他。
“看我干什么?”他问。
“你挺好看的。”这个时候的付惜禾难得实诚。
顾屿“嘶”了一声:“知道我是谁么就盯着看?这要是我来晚一步,真让某个‘好心人’送你过来,你也这样盯着人家瞧?”
付惜禾摇头,不知在说不知道他是谁,还是并非谁送她来她都会盯着看。
看她这样,顾屿哑然失笑,装模作样教育她:“记好了,我是顾屿,只有顾屿随便你怎么看都安全,外人面前需要矜持,多点防备心,知道了么?”
付惜禾听话地点点头,点着点着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顾屿,顾……屿……”
她小声呢喃好几遍他的名字,顾屿静静地听,她唤一句他就答一声,不厌其烦。
付惜禾说着说着,不知记起什么,嘴一扁,突然就哭起来。
顾屿正逗着她玩,不妨看见她眼角大颗泪珠往下滚,登时就是一慌。
他笨拙地想要给她拭泪,手却被她抓得更紧。
仿佛不再满足于怀里的空,付惜禾攀着顾屿的手臂起身,逐渐哭出声,嚎啕着撞进他怀里。
顾屿不知她反应何以这样大,拍着她的背边安抚边问:“顾屿怎么了?他惹你生气了么?”
他暗暗忐忑:会不会他自以为是的另有苦衷只是自作多情,她早就不喜欢他了,他屡次靠近,真的给她带来了诸多困扰?
付惜禾抱着他哭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开口,断断续续:“没有了,没有顾屿了,我……我弄丢了……再也没有顾屿了……”
顾屿轻拍她脊背的动作停了,在她的哭声里,他不知何时也淌下两行泪。
他学习理科多年,徒披了一层理性的皮,实则骨子里感性无比。他爱得那么满,心稍微动一动就能溢出满腔潮湿,经不起这样的摇晃。
病房入目一片雪白,冰冷中有点刺眼,他在这样凉的氛围里,任爱意泼洒,淹没脏腑,又汩汩从眼中漫出。
顾屿轻轻地也深深地把付惜禾的脑袋往怀里揉,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口,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哄:“顾屿没有丢,他说要走是骗你的,即便再来六年,他还是会等着你……”
付惜禾身体还虚弱,哭着哭着又昏昏睡了过去,睡梦里依然紧攥着顾屿的手。
过了一会儿,医生叫顾屿出门,给他付惜禾的胃镜报告单。
“轻度胃溃疡,不算太大的事,但调理起来也不轻松,病患需要严格控制饮食,不能碰辛辣刺激的食物,家属要做好监督。”
顾屿点头,将医嘱悉心记进手机备忘录。
在他跟医生说话时,屋内付惜禾睡得并不安稳,手里一空,开始虚抓不停。
她做了个很杂乱的梦:
梦里她先看见父母在争吵,母亲是文学系教授,一介读书人,向来温声细语,争执时拔高音调又加快了语速,竟也显得咄咄逼人。
“祝寥,你也就这点本事?当初靠着我付家上位,这会儿又要嫁女儿牟利,我决不同意你把小禾许给关家那个二世祖,你不素重名声么?媒体们还不知道你在外金屋藏娇吧?”
父亲祝寥则淡然许多,他利用男子天生的力量优势钳住母亲的脖子,语气轻慢:“付恬椿,我规劝你好好当你的祝太太,别在这点家事上让我祝氏蒙羞,凡事为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哥哥想想,老爷子走了,就凭他们那样的货色,我想搞垮付家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角落房间,付惜禾屏着息,偷偷把手机对准门缝。
“瞪我做什么?”屏幕里,祝寥眼中流露出厌恶之色,看着妻子仿佛在看一个垃圾,“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最讨厌你这种忤逆的眼神,女人重在听话,最好别太有想法。我一个生意人,你竟妄图跟我谈女儿,不觉得滑稽么。”
画面一转,她又看见六年前的自己,冷眼看着祝寥斩钉截铁:“我不光要跟妈妈走,还要改我妈妈的姓氏,今后我叫付惜禾,跟您祝家再没任何关系。”
祝寥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站着的她,竟也能露出几分居高临下的轻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