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
苏长渝家位于苏家村中央,开阔的正三间外加东西厢房,九间屋子都是青砖石瓦,在苏家村不是独一份但却是最亮眼的,因为大门外有两石雕书箱门墩子,这可是读书人家的标志。
此时,院内却传来絮叨声。
“自己没本事还不让我儿出人头地,苏长渝,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个没一块硬骨的孬种。”柳氏边和猪食边叱骂。
苏老太李氏抱着番麦杆默默无声烧炕,炕洞里的火光打在她脸上,古井无波的容颜凭添了几分凄凉,见火烧旺了,起身拍了拍前襟,转进东间。
苏老爷子正坐炕上背靠被子看书,对窗外的声音充耳不闻。
“当初说好了供我们志强志刚,现在倒好,连一个都供不出来,顿顿吃干饭,我喂一头猪年头还能卖二两银子呢······”
苏长青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本想等人去后院再进屋,可柳氏出口的话越来越难听,他进门出声打断,“大嫂,爹娘在家么?”
“么看到烟冒老长,这个点么在屋难道还能下地。”柳氏硬邦邦扔下一句话,提着猪食去后院。
正屋西间歇息的苏长渝听到声音出门,见到苏长青连忙向东屋传声,“爹,娘,三弟来了。”
嗓音口吻过于谄媚,苏长青微不可见皱了皱眉头,“大哥,家里攒了一篓子鸡蛋,拿来给爹娘吃。”
进了东屋将篓子放在柜子上,苏长青才开口:“爹,家里地拾掇开了,明儿你别下地了,我跟大哥大嫂去收拾后山的地。”
“你忙你的,你大哥这边忙得过来。”苏老爷子放下书,看向比长子小一轮多却比长子还老的幼子,皱眉道:“我这不缺东西,鸡蛋拿回去给俩小的吃。”
“老爷子,老三拿来给你补身子的,留下吧!”李氏让俩儿子坐,自己忙着去灶房端水。
从大儿子闹着要游学传得满村都是,苏长渝就知道,他这三弟一定会来,他笑呵呵接过后娘端来的一碗水,咋了一口放在炕沿上,乐呵道:“地里倒是能忙得过来,就是你大侄儿这几日闹腾的紧,唉,老大媳妇都带孩子回娘家了。”
这话就说得很有意思,李氏顺手将炕沿的碗放到柜子上,出了正房去灶房忙活。
一般家里的事情她不拿主意,若是老爷子与老大或老二商量事情,她都会避开,免得落个“吹耳边风”的名声,即使这样,两个继子也总觉得老爷子不答应的事情是她在背后撺掇。
李氏将灶膛的柴火退了挪到西屋炕洞里,东屋父子三人说话的声音影影绰绰传来。
“志强这考上童生也好几年了,趁着年轻出去走走,一口气儿考出个秀才,我提着的心就放下了······”苏长渝眉头微拢,将一个担忧儿子为儿子着想的老父亲形象扮演地淋漓尽致。
苏长青不说话,拿过炕稍针线篮子里的线轱辘开始拧线,篮子还放着纳了一半的千层底,看大小应该是他爹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不紧不慢响起。
“哎,三弟,咱爹正说话呢,你这咯吱咯吱像啥样儿。”苏长渝见老爷子不搭话,三弟也不接话,有些不悦。
苏老爷子皱起眉头,道:“当年给你又是府城读书又是京城游学,你考了个什么?”
看着比幼子年长一轮多却更显年轻的长子,苏老爷子心里憋气,他的长子二子,因早年丧母他格外疼惜,续弦后前几年还好,后来因为有了三子,怕两人多心一直比较宽容,没成想,两个读书的儿子,没一个出息的。
大孙子苏志强,十八上就考上了童生,比他这心眼多气量小好高骛远的长子强,可四年过去了,学业毫无长进不说倒是学会了富家少爷的做派,心浮气躁好名逐利,将他长子的那些个毛病学了个十成十。
前日闹着要去游学,与孙媳吵架,孙媳一气之下带着重孙回娘家,自己也不着家,尽让当爹的出头,这几日长媳骂进骂出,他岂能不知晓这是打前站呢!
哼,他为人夫是对不起先头的马氏,但为人父却从未对不起老大老二,倒是对续弦所生的老三苛待过多。
三个儿子,唯独老三没正经上学,只跟着他认了些字,老大府学游学很齐全,可科举一无所获,老二府学上着上着自己不念了,跟着老丈人家的几个小子跑进跑出,现在也是逛得嘴巴子戏唱得高——只听声儿不见动。
见长子缩头不说话,苏老爷子将书放在炕桌上,道:“老大,志强是我孙子没错,可你是他爹,志强现在走的路跟你当年没甚区别,你再不好好管教,哼······”
被亲爹当着三弟面训斥,苏长渝心下气不过,反驳道:“爹,志强是您大孙子,比我这当爹的强多了,咱家头一个秀才呢!”
“考出来再说!”苏老爷子没好气,“志强要去游学的事情,你两口自己看着办,当初由着你们性子分家,我就说过,只给我跟你娘一口饭就行,哪天我走了你娘跟着老三过活,现在还是这话。”
苏长渝自讨没趣,转身就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