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无方城(7)
而瓷瓶中,些微震荡过后,白发的妇人冲柏杏淡淡一笑,解释说:“城中偶尔会有震动,但不会殃及性命,姑娘放心好了。”
柏杏若有所思地收回仰望的脑袋,笑说:“想必您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了,连发生地龙翻身这种事都很淡定。”
从认出禾沁开始,柏杏就大概猜到院中的老妇人是谁了——云寄的母亲,云茗安。
至于禾沁为何唤云茗安为奶奶,柏杏想,这大概就是在女主视角看不见的剧情了。
为了知道更多的隐藏剧情,柏杏敲响了小院子的门。
她自称是外乡客,行到这里发现有棵高大的桂花树。
因为家中就有棵一模一样的桂花树,离乡太久,乍然看见,一时思乡情难以抑制,情不自禁想进来看看。
外乡人自然可疑,但柏杏言辞诚恳,又面相和善,征求主人家意见的时候态度小心翼翼,好脾气的云茗安见了也没法狠心赶走,便让她进来了。
这一进来,柏杏才发现这个院子不止桂花一种花卉。墙角还有桃花树和杏花树,只是花期已经过了,现在树上只有绿油油的叶片。
檐下挂着几只占风铎,随风摇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云茗安给她倒了杯水,又拿盘糖果放在桌上,就这样,两个人聊了起来。
对于柏杏的话,云茗安怔了怔神,又缓缓道:“我啊,在这里有四十三年了。”
她这话答得很怪,柏杏试探问:“您今年是有四十三岁吗?”
云茗安轻轻摇头,细白的发丝透着明亮的光,她说:“我快过六十岁生辰啦。”
她顿了顿,在柏杏惊讶的神色下,又道:“我二十岁嫁过来的,那时候无方县远没有如今繁华。我的丈夫以狩猎为生,因为他熟悉地形,了解牲畜,箭的准头又好,所以常常满载而归。”
云茗安一直以为她的生活会这样和谐安稳下去,但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她的幻想。
暴雨天,她站在院子中,眼前是县中一同和丈夫龚融去陷阱处收集猎物的同伴,他们披着蓑衣,抬着她丈夫的尸体,沉默着。
哗啦啦的大雨淹没了云茗安悲痛的哭腔,那些淅淅沥沥的雨声却遮不住,清晰地传入她耳朵的话。
他们说,大雨冲垮了一处山坡,而那时龚融正巧在附近,没能及时发现躲避,被泥土掩埋。
等找过去,就看见了他放在不远处的弓箭,才把人挖了出来,但来不及了,龚融已经没了呼吸。
莫大的悲哀涌入心头,云茗安捂住肚子,她那时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巨大的打击让她脸色发白,摇摇晃晃地倒向地,一直帮衬她的邻居大娘及时一把捞住她。在大娘慌张的呼喊中,天空越来越黑,她闭上了双眼,昏死过去。
再醒来,就是大娘因为照看她而略显憔悴的脸,她一摸平坦的肚子,望着大娘不忍心的模样,一瞬间明白了所有。
柏杏缄默。
没想到她的问题居然触碰到了云茗安的痛处,而对方刚才好好地招待了她,她一时有点坐立难安。
却见云茗安心平气和道:“小姑娘不用想太多,都这么多年了,这些事早跨过去了。”
她的目光落在檐下的占风铎上,神情柔和:“而且我现在不是孤身一人,我还有个儿子和孙女呢。”
三只占风铎三个大小,代表着他们一家人。
那是云茗安失去亲人和骨肉后的第二年,她变得很沉默寡言,靠刺绣和织布作营生养活自己。
云层厚重,不肯让阳光漏出一丝一毫,云茗安买完丝线正走在路上,她直觉会下雨,可她并没有带伞,只得加快脚步朝家的方向走。
在一个拐角处,她光硬着脑袋冲,而对方也没看路,小小的一只直接撞在她身上,丝线撒了一地。
小孩心惊胆战,他想跑,可看着云茗安摔在地上半天没起来,又默默留了下来,乖乖把丝线装回去,等在一边,小声道:“对不起。”
云茗安摆摆手,他便放下篮子,一溜烟跑了。
第二次看见这个孩子,是在小寺庙中,她叩首完上香,就看见桌子底下伸出只小脏手,把掉在桌角的一块糕点抓了进去。
好奇心作祟,云茗安找了个地方呆好,只见待人少后,小孩从桌下爬了出来,摸摸小肚子,趁没人,又缺德地薅了一把祭品,脚步飞快地走了。
云茗安找方丈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孩子经常在这里偷祭品。只是他年纪小,瘦骨如柴,和尚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小孩看起来八九岁左右,衣衫破烂,浑身也脏兮兮的。云茗安在下一次遇见他的时候,选择跟踪了他。
小孩每天行动轨迹很简单:家——庙宇——大街——家。
她看见小孩住在一座破败的屋子里,在小屋旁边,有个没有立碑的坟墓,上面的泥土很新,一点杂草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