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和
耳边是痛苦的叫声,意识混沌,似是无尽的黑暗。好像有一道白光闪过,应该是死前的最后一点澄明。那白光却越来越亮,刺痛了陆朝月的眼睛。
不,死后的世界也是一样的亮吗?
“哇,哇,哇……”刺耳的婴儿啼哭声,离福康这么近,她想让这个孩子别哭了,却不知道哭声从哪里来,听着孩子的哭声,陆朝月也越来越心慌意乱。
“正好是夏天,万物和谐共生。不如就叫你夏和吧!”
婴儿被人抱起来,咿咿呀呀地笑起来。陆朝月的心也渐渐安稳,和婴儿一同熟睡。
陆朝月不明白自己到底算死了还是活着,她仿佛变成了婴儿!
既然上天让她重活一世,她就要忘了那过去的人和事。
她以完全成人的眼光打量着婴儿周遭的一切。
婴儿的母亲在生下她就去世了,她的父亲是一名郎中,别人叫他“陈郎中”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白天时,父亲就把她放在哪个邻居家里,给别人一些铜板,或者送些药材。不过,婴儿还有个哥哥,叫陈景行,取自“景行行止”。哥哥很疼爱这个小妹妹,一下学就会带着好吃的好玩的来看她。
大多数时候,陆朝月都是睡过去的。
平王八年,距建康之战已过了八年之久。
南朝小楼歌舞升平,街头巷尾还有些愤愤不平之人醉酒提起荒唐至极的建康城战役。城中的小河边是说说笑笑的浣衣女,过去的耻辱被大多数人甩在身后,想起来也不过是数十年人生中的暗云一朵,早已如河中的青石一般被漫漫时间长河洗涤干净。
小院幽深,陈百道躺在竹席,凉意沁入肌肤,帘影晃动,石榴花开得正艳,热闹的簇簇红。
他的女儿正站在浓密的树荫下,仰着巴掌大的小脸,抬头数着石榴花。
“爹,石榴花有三百七十二多,秋天我们就能吃上了。”
声音清甜,悦耳赛过在墙头啼叫的黄莺。
“夏和,不要只惦记着吃,去把爹书架子上的《神农本草经》拿来,我来考考你。”
夏和乖巧地“哎”了一声,欢快地跑开,她搬着小板凳把书翻出来。甩着小辫子噔噔蹬冲回来,把书交到她爹手上。
陈百道随手把书放石桌上,也不看书,问:“病人说他腹痛不止,伴有痢疾,你该用什么药?”
夏和不加思考,脱口而出,“可以用白芍,但原本身体就虚得人不能用白芍,可以用白术。”
“病人要是淤血呢?”
“可以用麻黄。”
陈百道又提问了几次,夏和都答出来了。他点点头,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满意地说道:“不错,看来你已经把《神农百草经》背的很熟,不愧是爹的女儿”
夏和得了夸奖,情不自禁地笑了,眉眼弯弯,梨涡浅浅。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八岁孩童,背些医书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陈百道正色说:“咱们医者,并不是只会背书的书袋子。不同病人身上症状复杂,具体用药,还是要妥善,稍有不慎,轻了令病人痛苦,重了却害一条人命啊!”
夏和不过才八岁,虽然听不太懂,却知道她爹一定说的是比天还重的大道理,连忙点点头,说:“爹,我都明白了!”
陈百道拍拍她的肩膀,眼里有一丝苦楚,“过几天就是你方伯伯的忌日,每次想起你方伯伯,爹都忍不住……”
“爹爹,哪个方伯伯啊?”
“当年和爹一同学医术的,你方伯伯医术比爹的好,有一次呢,喝醉了酒,偏偏有人来看诊,他觉得不妨事,脑子清楚着呢。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几日后,那家人砸了你方伯伯的医馆,说是吃了药死了……”陈百道回忆起当年的事。
夏和听了,既可惜那个人就这样死了,又觉得方伯伯医死了人肯定也很痛苦。
“后来呢?”
“后来,你方伯伯就自杀谢罪了……”陈百道眼睛红了,旧友的事已经成了他心中的一个结。
“什么?”相比较起医死人的痛苦,因医死人而死的结局更令年幼的夏和不可思议。
“所以,夏和,为父时时刻刻警惕自身,行医救人时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忽。你也必须记住这一点!”
夏和作为一个重生的人,更能理解陈百道为医者用心良苦。行医救人是本分,人命重于一切。联想自身,为政者,保江山社稷为本分,可她的父兄,哪一个尽到本分了呢。
甚至,据她所知,魏朝覆灭,大家都以为皇帝已死,平王逃到陇河以西新建魏朝后,梁国却传出了魏国的太上皇和皇上自愿为臣侍奉梁王的消息。
再想起往事,她仍愤怒至极,却认命地觉得以她现在的能力改变不了任何事。
“爹,你别难过。”夏和小小的手指为他揉着眼睛。
都说女儿贴心,陈百道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他永远也不会后悔答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