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望(下)
浴室——她的酒量和定力同样堪忧,被蕾娜一顿吹嘘两人有多般配之后,几杯烧酒就喝得她晕晕乎乎。
他叹了口气,觉得她的生活作风很难令人放心。
浴室里很快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一下一下,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传到外面。他的大脑短暂放空了一瞬,才强迫自己侧过头去,看了一眼被放在沙发上的大恐龙娃娃,又把视线转移到其他地方。
然后他看到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雪。
今年的初雪来得实在是很晚,已经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了,距离新的一年还有短暂的三个小时。细碎的白色绒花柳絮似的从天上飘了下来,洋洋洒洒,漂亮得像是碎裂开来的小星河,落在地上,很快变成看不到的水珠。
他突然想到,在一起的第二年冬天,千春去了维也纳过年。
老派的欧洲贵族最讲究出身背景和门当户对,诺尔修坦的老夫人起先并不同意这场她毫不知情的恋情,她把拐杖在地板上敲得砰砰响,以此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托马不为此妥协,两人的关系在那段时间剑拔弩张到极点,结果最后挽救两败俱伤战况的居然是弗兰兹。
他罕见的、难得的,在这个重女轻男的家族里摆出了族长的架势,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像对待托马的妈妈一样沉默。
“我见过那个孩子。”他道:“托马长大了,母亲大人,您该相信诺尔修坦家血脉的眼光,他不会选错。”
他们后来又聊了些什么,托马并不知情,但等千春来拜访的时候,老夫人已经收敛了排挤,不仅不再做出任何的反对,甚至看起来有点喜欢千春——这是理所当然的,她身上有股吸引人的神奇能量,只要她愿意,她最懂怎样讨长辈喜欢。
他断断续续地在心里回忆,突然听到浴室的水声停了。
千春站到他身边。她穿着毛茸茸的睡衣,水珠顺着还没擦干的头发噼里啪啦往下掉,落在地毯上,晕开一点深色的痕迹。
“啊,下雪了。”
酒精上头的大脑被水冲得清醒了许多,她凑到窗户上哈气,在那层临时的白雾上写了点什么,然后目睹笔画的最后半截和雾气一起快速消融。
“你在写什么?”托马顺手接过她手上的毛巾,替她一点点擦干那颗湿漉漉的脑袋。
“我在写你的名字。”她笑盈盈地回答,把头靠到他的身上蹭了蹭,撒泼似的任凭水汽打湿他半截干净的睡衣。
家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熏得人暖呼呼的。他突然觉得,弗兰兹当时说的话并不完全对——至少在恋爱这件事上,并不存在“是否选错”,因为并不是他在选。
是栗原千春选择了他。
在金属幻影兽的回忆里、在生化莲花兽的幻境里、在私人飞机那条狭窄的过道里。一直以来,是她扒开那些乌糟糟的外壳,坚定又执着地来到他的身边,对他说喜欢。
被爱着的灵魂长出新的骨肉,一点点覆盖掉以前的伤疤。
见托马不说话,千春就掰着他的脸往窗外看:“初雪很适合许愿,你有什么愿望吗?”
“……没有了。”
他轻声回答。
“我的愿望……已经来到我身边了。”
“真的吗?那我许愿啦!”
她双手合十:“我许愿,明年、后年、大后年……接下来的每一年,都是和托马相爱的一年!”
她的脸红扑扑的,浅粉色的漂亮云霞在她的脸颊上蔓延,一双眼睛因为刚沐浴过的缘故,看起来水灵灵的,氤氲着一层雾气,像是一只人畜无害的的小猫。
实在是太没有防备心了。
下一秒,她被捏着肩颈抬起头来,在她骤缩的瞳孔里,托马轻轻柔柔地吻下来——
所有的声音在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抱起来、怎么来到床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关的灯,大脑晕晕乎乎,只攀附在他的肩窝,死死攥住他半敞的衬衣,将上好的材质抓出大片狰狞的褶皱。
意识沉浮间,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没有骨头的水母,又或者是天边一朵积雨云,潮湿、柔软、娇气得不可思议。
事实也的确如此。
墙壁上的两个影子交叠在一起,难以承受的欢愉无休无止,变成一团火,在灵魂里灼烧起来,滚烫得要将她整个人都融化。
掉在地上的手机响了。
她眼神失焦,无意识地要看过去,可才堪堪小幅度地转过头,就被一只手扣着下巴转了回来,重新被严严实实地拢进大片的阴影里。
“电……呜……电话……”
然后他去亲她,把她想说的话全部堵在唇边,直到她胸腔里的氧气被榨得一干二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含糊不清地发出一声又一声呜咽,有点像在哭,又像是在撒娇。
视线模糊又清晰,她被亲得七荤八素,透过湿漉漉的额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