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发
手指时隔数年再碰到琴键有种让人害怕的陌生感。
苏林坐在钢琴前,双手从低音到高音一一按过,偶尔蹦出一两个不和谐的音符刺得她皱起眉。这架钢琴很久没有调音了啊。
“你的手指还是很灵活,比小姨之前预想的好很多。”周济相站在旁边,把小提琴箱放下,打开从夹层里拿出几页纸,“她让我给你带了几张练习曲。”
“指法我还没有忘记,要担心的是这根手指的力道。”苏林摩挲着那根僵直的小指,看他把它们轻轻架在她面前,“谢谢。”
身后陈芷瑄和王倾搬来椅子坐下,默默地看着苏林的背影。
“那个曲子我也打印出来了。”周济相说着拿起小提琴,轻轻试了几个音,“我只找到了小提琴曲,小姨说她这两天会和小姨父把钢琴部分改好。”
苏林点头:“拿到谱子之后我只要勤加练习,力道总能控制好。”
周济相的弓停在半空:“你只是想应付这次的表演吗?”
苏林心中震动,却只能无可奈何地拉下口罩,指了指嘴角,望着他什么也没说。
“别的你先不要考虑,我只问你,你是只想练好这一首曲子来应付校庆表演,还是想重新把被迫中止的钢琴捡起来?”周济相的眼睛在镜片后闪闪发亮,“你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苏林放在琴键上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一两年如何你先不要考虑,等高考之后,等你远离了这个城市,等你有了自由决定的权利,到那个时候,你会想继续弹钢琴吗?”
她想吗?
她不想吗?
她……!
“如果没有我们陪在你身边,没有我们在旁边鼓励你、影响你,只是靠你自己决定的话,你会想继续弹琴吗?”
周济相的这话引得陈芷瑄和王倾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可两人皱眉的原因完全不同——但苏林看不见,自然也不会问。
钢琴……钢琴,最开始并非她自愿接触,却渐渐成了她过去十几年的阴霾里难得能见到的光。
她多么怀念那些阳光明媚的时刻啊。
“我……”
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在琴键上舞动,仿佛每一根手指都有自己的想法,音准略差却激情澎湃的音符一个个跳跃着充斥着这间空荡荡的音乐教室——她被拔掉指甲前没有弹完的这首《克罗地亚狂想曲》,她那么愤怒,那么绝望,那么痛苦,一度在听到这首曲子的时候会心跳过速甚至窒息。现在她的小指没有办法控制力道,总是弹错、弹重——她怎么不想再弹琴?可是她再也回不到当年的状态了啊。
“当——”
苏林的手猛地按在琴键上,巨大的声响突兀地结束了因为愤怒而汹涌澎湃的音乐。她双手捧着自己的头,一抽一抽地先是小声啜泣,而后猛地嚎啕大哭起来。
陈芷瑄也嗷地一声哭了出来,跑过去抱住她。
王倾走到周济相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问道:“你是准备告诉她了吗?”
周济相看着手里的提琴,没有说话。
“你迟早是要走的,现在不把话说明白,之后真相就会变成捅向她的刀子。她的状态你也看到了,到时候真的能受得住吗?”
周济相抬起手来,又一次拉响了提琴。
一行人出校门的时候看到了苏颉之,他抱臂站在车边同样也看到了他们。
陈芷瑄紧张地拉住苏林的手,却被她轻轻挣脱。苏林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无言地向三人挥了挥手,走到苏颉之身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王倾看陈芷瑄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问道:“我们要不要跟过去?”
周济相在手机上敲敲打打了一会儿,对两人说:“我先回去放琴,今天还要和小姨他们把谱子改出来。你们跟过去其实没办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她和她母亲的矛盾也不是我们能调停的,何况还有她父亲在。我给她发了消息,让她有事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陈芷瑄咬着唇:“那我去汪汪家等,他家离林林家最近,我只是担心那年的事又……”
王倾拉住她的胳膊往车站走:“先去我家和我爸说明情况,到时候真出什么事叫上个家长一起去,感觉更容易劝得住。”
周济相等他们走远了才给张敏嘉打了电话:“我今天晚点回去,你们不用等我了。”
“哎,可是你小姨父今天特地学了两道菜……”
“那我更不用回去了,他的手艺只有你能夸出来了。”
“讨厌!那你记得带林林吃好的啊。”
周济相有些无语地皱了皱眉:“我不是……”
“嘴硬什么啊?”张敏嘉在那头笑得灿烂,“难道你晚回家不是为了林林吗?”
周济相没法反驳,说了句再见就赶紧挂了电话。
苏林坐在副驾一直看着右侧的后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