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打开,掀起盖板立起铜镜。先是施粉,使得面庞白洁匀净,而后拈起了螺子黛,勾勒出时下风靡西京的水湾眉。
随后取出牛角梳篦,将乌发挽成随云髻,侧插了一朵掌心大小的粉芍药绒花簪子,又替她配上一身扶光色云丝衣裙,薄雾色烟纱外裳,整个人看起来清丽雅致。
秋月举着铜镜,称赞道:“公主殿下看起来美极了。”
阿宛抿唇,目光亲和。
这三日相处来,秋月极喜欢这位昭意公主。
昭意公主许是来自乡野,她性子洒脱随和,言道宫人不必过分端着,拘检自己,反倒失了生趣。众人本以为这是一句戏言,都拘着性子。
但自秋月守夜后打了一个呵欠,眼瞅着殿下从面前经过却什么也没说的时候,她就知道公主殿下是真的不拘小节。
梳洗完毕,秋月道:“太子殿下请了戏班子进宫,吩咐婢今日领着公主去清音阁听戏去。”
“走吧,顺便引我逛逛东宫。”
东宫官署区和命妇院由一条横街分隔,清音阁位于横街北侧,挨着内坊不远。
见春光正好,小径旁的粉杜鹃开得绮丽多姿,阿宛也未乘坐舆轿,信步而走,累了便驻足停歇。
远远瞧见周羡宁,身着紫色圆窄袖长衫,戴着屈脚幞头,腰间束带,挎长剑,脚着乌皮六合靴,身后跟着一行人,往内坊去了。
柳树下聚着三五位身着鹅黄衣衫的宫娥,对着他指指点点,彼此眼神相交之时掩袖轻笑。
连身秋月见到周羡宁,也欣喜道:“呀!原来是周郎将!”
这东宫内文武官员五千余人,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让□□宫娥讨论得眉飞色舞的。
“看来,周郎将是这里的香饽饽。”阿宛断定道。
秋月扑哧一笑,“殿下,我们可不敢肖想周郎将。”
“此话怎讲?”
秋月捂嘴偷笑,“殿下,周郎将自小长得清俊,可是被宫里的崇章公主追得异常紧呐。”
有人八卦气息天生敏锐,巧了,她身边的秋月正是这种人。
她性子本就活泛,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卸了别人的防备心,加上磕两瓜子的交情,别人便跟倒豆子似的,吐了好多秘闻。
“且不说今年上元节时,宫中灯会,崇章公主放的天灯上就画了一个清俊青年军士。”秋月嘻嘻笑了两声,单手掩嘴补充道:“明眼人一瞧就是周郎将的那种。”
“就前两日,周郎将接了殿下回京,听说宫里派人送了好些补品到国公府,殿下猜怎么着?”
都说是补品了还能怎么着,阿宛直言道:“吃了?”
“怎么可能!之前圣上有意赐婚,周郎将委婉说明不愿误了崇章公主良缘的,所以人退避三舍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给崇章公主一点点遐思。”
见公主仍不开窍,秋月直接揭晓,“人周郎将以崇章公主之名,把补品大张旗鼓地送给了我们太子殿下,美其名曰体恤兄长。”
阿宛不解,“一个小小的东宫官吏,敢拒了天家公主?”
秋月看了看身旁的公主殿下,一脸震惊道:“谁跟殿下说周郎将就一个小小的东宫官吏?”
还能有谁,你们家太子殿下。
秋月善谈,不一会儿,阿宛便知晓周羡宁的祖宗八代。
周羡宁,乃周国公周开呈的嫡次子。早在越朝时,祖上几代为官,不过都是籍籍无名的小吏。直到越末乱世,周开呈跟随圣上戎马天下,这才挣出来了赫赫功名,虞国初立后,赐号周国公,却是谢绝了封邑和授官,此后便一直深居简出,不问朝堂之事。
周羡宁少年时便到虞良润身旁做伴读。在虞良润立为太子之后,周羡宁也自然而然成为了东宫官吏,身为太子亲卫。
而周羡宁的胞兄镇守边关抵御戎狄有功,被封为骠骑大将军,眼看着嫡长子立有显赫军功,隐约有封侯趋势,而次子无功名傍身,于是周家人一琢磨,就将爵位转授了次子,所以周羡宁袭爵,成了周国公家的世子。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着,快走到了甬道尽头。
抵达分岔路口时,秋月瞅了一眼左侧路的尽头,引着阿宛走去了右侧,绕道去清音阁。
左侧道路的尽头有处殿宇,茂密蓊郁的绿树掩映之下,只能窥见破旧的檐瓦。
阿宛明知故问,“那处是什么地方?”
好似沾上嘴皮就有晦气袭来,秋月快语,“越太子居住的永恩殿,可怕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