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无数的水晶碎片如星雨般从空中抖落,那些看起来无比轻柔的碎片迅疾地冲向了她的身体,固执地要在上面留下血痕。
不仅仅是想着留下血痕,它们更像是有生命的灵物,从皮肤,从血肉里尖锐穿过,在空中抛出一条条极细的刺目的,纵横交织的红线。
芷溟飞行了没多远便一头栽倒,她痛得咬死牙关,尝试着挣扎了几下,挪动一分便紧接着千重的剧痛袭来,连眼角也缓缓渗出了血泪,身下愈发地温暖和潮湿闷热。
或许是因为已经痛得万劫不复,反而觉得整个身子如坠云雾般虚幻酣畅。
如潮水般的冷汗逐渐糊得她的眼前什么也看不清。
恍惚中,那个黑影渐渐逼近,轻巧地蹲下,并没有再给她致命一击,而是半无奈半感慨冷声道。
“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我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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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想象中的不同,荼沼不是一片漆黑完全暗无天日的地方,进入之后是一个倒转世界,脚踩的水面变成了坚实的陆地,水面反而变成了蓝天,只是天空上飞的不是陆地上的鸟,而是那些泛着蓝光的鲚鱼。
不过也有她意料之中的事——那便是此地能获取到的食物极少极少。
偶尔会有死鱼莫名其妙地从空中掉下来,但是芷溟只尝了一小口就不想吃了,她情愿饿着肚子。
时不时这个地方会下些雨,被水泡了一会儿的她才有力气动一动,其他的时辰里她一直在很漠然地看着水天。
寂念对她造成的伤明明很重,她也没服过任何药,那些伤口居然也在慢慢地变好。
芷溟倒不希望它们那么快就好。
她知道靠自己是出不去这个地方的,接下来的就只有圈养囚禁一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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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合回家之后总有些郁郁寡欢,直到某一日,正好是芷溟离开后的第三日,江炳又哐哐哐地砸响了家的大门。
他面无表情地挪到了卧房的窗边,从那个纸窗的破洞往外看,隐约瞧见江炳身旁站着一个白白胖胖,生得有些富态的男道士,穿的天青色衣服很是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宁合皱眉苦苦思索了好一阵,也想不出来为什么江炳突然带着道士上门。
他怕是什么和芷溟有关的事情,多留了个心眼,把田螺横着放入了床底下一个绝佳隐蔽的位置,正好贴着墙。
一打开门,两个人都没有好脸色,连带着男道脸上挂着的舒朗假笑也渐渐消隐,氛围冷得能够滴水成冰。
“你堂姐呢?”江炳似笑非笑地看着宁合,几乎是一字一句,每一字都带着质问。
“回家了,回……京城了,想找她,去京城吧。”宁合直视着江炳,没好气地回道。
他也不知怎地,明明自己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可是永远都是最不幸的那一个。
对他再好的人,也都能够说走就走抛下他。
村民对他多是揶揄调侃,只是碍于他姐姐的面子不敢真的过分。可那种从骨子里就轻视的态度,他真的受够了。
江炳有些震惊,他一直以为上一回宁合对他语气不善是因为有那个妖精护着,替他撑腰才胆子突然变大。
现在看来,平日里的老实温顺都是装的,自己好歹也是他的长辈,他怎么能对他如此不客气。
“哎——真的有妖吗?”
男道自来熟般地进了屋开始四处转悠,满脸迟疑,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紫铜罗盘,盯着看了好一阵,罗盘中间的银针纹丝不动。
宁合突然想起来,好像上次脚滑在望江楼碰见的道姑也是穿的天青色绸衣。
他顿时心乱如麻,只好咬住下唇克制住惊恐的心绪。
“不会有妖的,所有的妖都在象罔山了。”男道略带失望又如意料之中地正要把罗盘收回,一声叮叮脆响止住了他的动作。
“这种地方,会有什么好东西?”男道的表情看似迷糊,眼睛里已经射出精光,他重新高举罗盘,为了举得更高些还踮起了脚。
宁合本来担忧害怕的心情被他这一个动作搅得面上憋笑,他觉得这个道士的道行真是浅得很,跟她根本不能比。
男道最后停在了琉璃灯前,他看来看去,整栋亮堂简陋的瓦房唯一能够带点灵气的东西,也只有眼前这一盏灯了。
但是他也不是十分确定。
“小郎君,你这个灯——”男道的态度变得很随和,脸上也挂上了淡淡的笑容。
“母父遗物。”
宁合一句话打断了他,他才不管这男道想说什么,这几个字足以让他掂量一下再开口说话。
“哦,这样。”男道将罗盘靠近那盏灯,可叮叮声没有再出现过,他“啧”了一声,面露难色地把罗盘收好。
“道长,咱们要不要去京城——”江炳慌了,事情的发展怎么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