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嘭”地一声巨响,像是什么春雷迅疾落地的声音,宁合一下子就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忙不迭地掀开被子光脚下床往外跑,可没走两步就停了——这强烈的气味陌生又熟悉。
此刻安静得出奇,刚刚那一声好像是他的幻觉。
天刚蒙蒙亮,屋子里的陈设轮廓清晰可辨,就是颜色都恰似染上一层灰翳。
他转身看着床榻,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叫,接着便死死捂住了嘴,害怕这声音会惊扰到床上的女人。
宁合呆呆地望了好一会儿,泪水悄无声息地交错着,打湿他身上单薄的寝衣。
他是害怕,怕得胆战心惊,可这害怕很快就被其他的情绪所代替。他瞧见她脖颈上触目惊心的一道粗粗的红痕,如梦游般提起步子靠过去,想听听她的脉搏,想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
可是他听不到,他听不清楚,即使颤抖着拿手试了她脖颈上的血脉,也只能摸到一层冰冷的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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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溟被那些梦的碎片扰乱得脚步虚浮,在梦里,自己的身子软绵绵的,好像怎么直也直不起来,只能像水草那样左摇右摆。
突然一股尖锐的疼从身体某处开始生长,接着如草叶分叉般窜到了喉咙口,她侧着“哇”一声吐出一口黑血,疲惫不堪地睁开了眼睛。
是她极熟悉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床边站着的两个人她似乎没见过。
“不记得我了?”许大夫瞥见她万分戒备满含冰霜的眼眸,手上的动作倒没停,仍然在慢悠悠地扎着针。
说话的语气一如往常,轻飘飘的。
“你这是得罪了谁啊?你脖颈上的伤怕是要留疤了,不过女人留点疤也没什么……”
芷溟蹙眉望着她,不发一言。
她想起来了,眼前这个女人是人族大夫,那次替宁合治了脚。
即使她是被谁所救,怎么从江底到的岸上?又这么巧被宁合看见救了回来?
她正思索着,冷不丁瞧见身上一排细针,想着赶紧拔出来,却被那人族大夫掐住了手腕。
劲儿不大,但像是摁住了她哪处法门,她进退两难,有些悻悻地躺了回去。
“你赶紧穿件衣服,天也太冷了!”阿浓本来正在专心配药膏,可门边站着的瑟瑟发抖的小男人,总是分去她一半的目光。
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到时候你们两个都病了可怎么办?”
阿浓觉得他方才大概是听到了那一声的,他应该知道她醒了。
明明是他衣衫不整方寸大乱地大清早跑来叩医馆的门恳求她们救人,此刻却站得那么远。
站得远也就算了,还眼巴巴地望着,就是不过来。
“你赶紧的,给她脖子抹点药膏。”
阿浓有些无奈了,她上下左右找了一圈,找了件厚实的外衣,递到了宁合手上。
宁合穿得很快,眼神还是呆呆的,他忐忑不安地走了过去,瞧见许多密密麻麻的针。
他知道许大夫是在治她的病,可瞧见这针戳在她身上,他还是难受。
芷溟本来有一百个问题想问,看见宁合那满是沉甸甸的愁苦哀伤的神情,话头又堵住了。
死里逃生好像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喜悦,反而令她面上赧然——宁合说对了,她回去就是为了送死,她就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
“抹啊,别愣着了。”阿浓把药膏塞到了宁合手上。
“用力点,要不然这淤血化不开……”
宁合似乎在这一刻才头脑清明了些,他颤抖着将坛子里黑乎乎的药泥抹上她的脖子,但是她的脖颈太滑,他不知道该怎么揉。
芷溟正对着他惨白如纸的脸和凌乱不堪的头发,她觉得他比她倒更像是受了重伤的病人,好似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
“宁合,你——”
她话还没说完,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便落到了她的胸脯上。
是眼泪。
他怎么这么爱哭?
刹那间,耳边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她忽感心里一痛,这痛如同某人用手指戳中掌心那般轻微,却经久不散。
她僵硬地将头扭向一边,只想着躲开他的泪眼。
那对人族大夫走了许久后,她都在盯着着床帐顶子神游。
一股酸溜溜的苦涩气味飘了过来,逐渐蛮横地熏染了整间卧房。
芷溟起身仔仔细细地看着周围一切的陈设,和她离开时候一模一样,没有变过。
就好像她昨天才刚走。
她有种错觉,眼前的世界才是真实,在江底的记忆反而成了一个虚幻易碎的泡泡。
除了脖子上的伤真的很疼。
地上有不甚明显的暗红色血迹,芷溟感觉应该不是她的,她顿时头皮发麻,不知道她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宁合遭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