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话长

“上午的检查已经全部做完了。”

“我可以走了吗？”

“下午还有呢，你可以先去吃个午饭。”

“好的，麻烦你了。”

“嗨，没事。”护士快步走回诊室，

江悦按着胳膊上压针眼的棉签，问分诊台工作人员能不能坐旁边凳子上休息。

工作人员指了指对面：“母婴室。”

“谢谢，”江悦用胳膊肘轻轻推开母婴室的门，左侧靠墙位置放着的两张休息沙发，已没空位置。

她退出去，走去疏散通道的楼梯口坐下，这里空气流通比较好。

窗外有风吹进来，凉凉的，很舒服。

现在是四月份，燕城已经停止供暖，可七楼门诊内依旧很热。

江悦从老家过来，穿的比较厚，大城市钢筋水泥建筑物，使得温度比农村高出几度。

她脱下呢绒外套，胳膊上的抽血针眼已经不往外流血，有点儿疼，周围皮肤泛着青紫色。

下午还有另外检查要做。

自从两年前查出免疫系统疾病，医院变成了她第二个家。

原来二十六岁的人生，是在病痛中度过。

十六岁时以为的事业有成，经济自由，和喜欢的人谈甜甜的恋爱，皆已成为梦幻泡影。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楼道，尘埃浮动，不知从哪儿钻来的小虫子，顺着楼梯一格一格往上飞。

江悦伸手去抓，虫子打了个旋，顺滑躲过，她再次抓取时，虫子早已飞出拐角，逃之夭夭。

机灵的小生物，侥幸避开一场磨难，从此天高海阔，任凭逍遥，这个小空间内又只剩她一人。

静悄悄的楼梯，在强光的照射下，像极了通往天堂的阶梯。

“……”

江悦被自己这一想法吓得不轻，赶紧回过神来，掏出手机看时间，快到下班点了。

她发消息给曾经的同事：“中午一起吃饭呗。”

孙芸很快回复：“好，等我两分钟。”

“嗯，我下楼等你，待会见。”

江悦生病前曾在这家医院就职，孙芸是她的同事，俩人关系处的不错。

一楼大厅进进出出的人群将江悦淹没，医院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满为患，能与之媲美的，只有火车站客运站之类地方。

以前她为病人服务，现在自己成为病人。

生命无常，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同事孙芸从扶梯上跑下来，满脸笑容，马尾辫左右晃动，健康充满活力，江悦恍惚看到以前同样朝气蓬勃的自己。

“真好。”

“什么真好？”

“能上班真好。”

“好啥，每天忙成牛马，还要小心奇葩家属投诉，我超想赶紧退休，像你一样回老家，种花种菜，修身养性。”

“我没办法，生病被迫休息，年轻人多奋斗，多为祖国做贡献。”

“思想觉悟挺高啊，今天检查医生怎么说？”

“下午才知道结果，不过我感觉还行。”

“那就好，争取早点断药，你总说药物副作用让人生不如死。”

“不敢想，最近没失眠，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唉，你也是点儿背。”

江悦诊断出一种罕见的慢性疾病，主治医生建议她做好长期和疾病抗争的准备。

面对意外降临的厄运，情绪经常在无人问津的深夜崩溃。

她尝试各种办法调节，效果总是微乎其微。

每天在自我撕裂和拼凑重组中度过。

“不能往深了想，过一天是一天好了。”

“开心点，现在医疗那么发达。”

“嗯，走，去老地方吃饭。”

江悦最爱吃医院附近的秦记手擀面，老板手艺好，面条劲道爽滑。

她们前脚刚一进门，小店老板便上前热情招待：“还是两碗青菜肉丝面？”

“嗯，另外加两个小炒，”她指着墙上的菜单，说明忌口，“不要放辣椒哦。”

老板爽快答应，转身准备饭菜。

孙芸：“点太多吃不完，”

“没事，我最近饭量见长，”江悦要多吃点，医生说她太瘦。

小炒端上来时，孙芸一脸了然：“炒鸡腿，还是忘不了他？”

江悦笑了笑：“最近总想起以前，怀念校园青春时光。”

那个他，当年一如现在，他们坐在便利店内，她吃面，他吃鸡腿饭。

他说他很能吃，要吃穷她，吃到最后，他也只多加一条鸡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