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忘川女魂
我拢着不合身的孝衣,一把一把朝火盆里扔冥镪。其实,这根本不是孝衣。管事说我身形矮小,寻不出现成的来,便裁一张白缎缝在外衫上,暂且充个数。
就连这灵堂,也是充数的。
灵堂本是海棠苑里的一间小偏房,是收捡杂物用的。因娘亲东西不多,也没甚好收捡的,便一直闲置了。
盆子里,火苗星子滋滋响。秦子琭送来一碟青果和一碟山楂:“吃点东西吧。”
我望着他,话中几分央求:“少爷,妾室能入祖坟吗?”
秦子琭僵住片刻:“此事由不得我做主,按规矩,应该是不能的。”
他顿了顿,又道:“我去找母亲,试着提一提,你别抱太大希望。”
说罢,秦子琭出去了。我知道他去牡丹苑,便起身跟在后头,一路闪躲。
牡丹苑外有一棵很高很壮的香樟树,我缩在香樟树的背后,以丛草墙垣做挡,藏得严严实实。等秦子琭进去了,我半趴着身子,觑眼偷看。
廊前置了太妃椅,主母夫人靠在椅上,闭眼小憩。
秦子琭拜了拜:“母亲。”
主母夫人睁开眼睛,含一抹温婉的笑:“子琭啊,不是让你在房间里待着吗,怎么过来了?万一凶徒折返,撞上了怎么办?快给母亲看看,伤着没有?”
秦子琭沉沉道:“母亲命人将我拉走,我又怎会伤着?”
主母夫人愣住,半坐了起来:“你这是,在责怪母亲吗?”
秦子琭圈手,揖礼道:“母亲是为子琭安危着想,子琭不敢责怪母亲。子琭……有件事求母亲。”
主母夫人起身,重新含笑:“母子之间何来求字,你想要什么,说就是了。”
秦子琭道:“可否,让子暮的娘亲入祖坟?”
我躲在墙根后头,心一下子揪紧了。
主母夫人脸色骤变:“你疯了吗,妾有什么资格入祖坟受香火?”
秦子琭屏退侍仆,缓缓道:“子琭知道,祖宗家法在上,妾一概不得入祖坟,不得受香火。可子暮年幼丧母,她就这么一个心愿。不必登入族谱,只要葬进祖坟即可,求母亲。”
主母夫人咬牙笑了笑,决然道:“历来只有正妻入祖坟的,到我这儿,容个妾进去,你让娘亲百年之后脸往哪搁?更何况,无殃险些丧命在繁缕苑,国相大人很生气。我还没同她计较,她倒想着入祖坟的事了?等你爹从国相府回来,我再一并跟她发作!”
秦子琭神思恍惚,舔唇道:“母亲不愿意就算了,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为难她?生养之恩大于天,子琭秉承孝道,一直将母亲的话视为金口玉言。母亲不喜欢子暮,我便跟她保持距离。冬日天凉,她屋子里没炭火,我想送个大衣橱给她也得摆出扔垃圾的姿态扔进繁缕苑。她和子玥都是秦家的女儿,都流着父亲的血。我想照顾她,又怕母亲不高兴,所以从小到大,我一直不曾亲近她。可我不明白,纵然她是妾室的女儿,母亲怎能害她?”
主母夫人惊了一惊,我亦惊了一惊。
秦子琭沉默会儿,继续道:“两年前,城西那桩事,母亲真的以为无人知晓吗?”
主母夫人颤了颤:“你,你听谁说的?是那个庶出丫头告诉你的吗?”
秦子琭正色:“倘若母亲义正言辞,为何不澄清自己,反而深究是谁说的?母亲不必乱棍打死丹青,也不必去质问子暮,这些话,是我给母亲送燕窝糕的时候站在外头听到的。万幸,她毫发无损回来了,否则,我这辈子都不得安宁。”
秦子琭说这话的时候,我抖了一抖,并生出几分感慨。看来,牡丹苑是很容易被人听墙角的地方。
主母夫人跌坐回去,并靠着太妃椅,脸色暗沉。
秦子琭躬了一躬:“母亲请宽心,两年前的事,子琭不会再提。但请母亲待她好些,别再让她受委屈了。母亲歇吧,子琭告退了。”
秦子琭出来的时候,我猫着身子往角落里缩。他走得快,并没看到我。
丹青方才被屏退了,这会儿战战兢兢出来,并递上刚沏的六安茶:“夫人……”
主母夫人浅尝一口,缓缓道:“子琭方才说的话,你可听清了?”
丹青跪伏在地上,怯怯道:“主母夫人明鉴,奴婢真的一个字也没说。”
主母夫人搁下茶,沉声道:“我知道,否则此刻便留不得你了。子琭怜惜庶出妹妹,倘若我再为难,难保子琭不会拿城西的事当把柄。可让我把她娘抬进祖坟,我又实在不甘心。你看,此事如何解决?”
丹青把头仰起来,小心翼翼道:“夫人多虑了,少爷是您生的,他再怎么疼惜庶出妹妹,也不至于拿自个儿生母开玩笑啊。更何况,少爷没证据,他不过跟您提一嘴,好让您善待那个庶出丫头罢了。再说,大小姐是国相大人的儿媳妇,有国相大人撑腰,两年前那桩事谁敢计较?倒是那个丫头,夫人不得不防。您可别忘了,她出生的时候,方士